所以乔家也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贞观武勋门第,乔知之有此家世,自然也是有此志向,希望能够重复祖辈辉煌。
但是高宗一朝,天皇不喜关中勋门,乔知之也迟迟没有投身戎旅的机会,只能以文辞混日子。一直到了垂拱年间年近五十,才以随军御史的身份跟随大军平定铁勒诸部的叛乱。
这一战虽然打得颇为漂亮,但是因为行军总管刘敬同与大将王方翼交情不浅、并在不久后受到了王方翼的牵连,使得此战未能正常述功。归京之后,乔知之也只能继续投闲置散。
也正是在闲置都畿的这段时间里,乔知之有幸结识了雍王殿下。最初是被雍王殿下那令人惊艳的才情所吸引,但随着接触越深,越发觉得雍王殿下乃是宗家不可多得的雄才。
之后雍王殿下一系列的事迹壮功也印证了乔知之这一看法,所以在青海大胜、行台创设,朝廷还在纠结于该要如何对待行台的时候,乔知之便辞了神都朝廷的官职,直接返回西京投入行台。
因为出身国戚门户,本身有不乏清声,于士林中颇有誉望人脉,尽管乔知之没有参加朝中铨选,但朝廷还是制授其为南省郎官并加直殿学士。
不过面对这一授命,乔知之并没有太大的动心,他知朝廷所看重无非他在士林中一点薄誉,这样的任用虽然清贵有加,但终究不是他的夙愿。
如今当国执政的狄仁杰等人重在养生,朝廷于军事上只怕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他已经五十多岁的年纪,如果继续留在朝中闲混资历,此生或许有望还能穿一穿紫袍。但他自身爵禄富贵都不缺,终究还是希望有生之年能够将心中积存年久的抱负稍作施展。
朝廷很难给予他这样的机会,但雍王可以。雍王不将他以简单的词臣视之,此前几番会面交谈,对他一些边务方略也多有赞赏,如今更授给他北庭军职,这一机会,乔知之不打算错过。
听到乔知之这么说,在场众人也都不免喟叹,心情多有复杂,既有对乔知之的羡慕,也有对朝廷的怨情。
他们这些人,多数也都参加了此前朝廷所举行的铨选但却遭黜落,而乔知之并未参选却加授用,其人反而放弃了所受美职。
有人求而不得,有人得而不惜。抛开对各自处境际遇的感慨,这本身也显示出朝廷在选士方面的不合理。
“朝廷不谓不能得人,实则不善任士啊……”
突然有人发出这样一声感慨,道出了众人各自的心声。
然而这话一出口,宴席间的氛围突然变得古怪起来,一时间鸦雀无声。之所以会如此,就在于这一句话的源头主人正在席中。
陈子昂年在三十五六岁,正是年富力强、精力旺盛的年纪,而他平日给人的印象也确是如此,性情豪纵、言论雄健,常常能让身边人心悦诚服,无论身在何处,都能很快成为一个焦点人物。
然而今天的陈子昂则就沉默得多,本就不甚高大的体型蜷坐席中、显得有些佝偻,此前众人谈论许多话题,他都没有开口,只是闷坐饮酒,以至于几乎完全没有什么存在感。
此时有人引述他前时所言,众人眼神才又望向了陈子昂,且都不乏同情之色。陈子昂也察觉到众人望来的目光,举杯一笑说道:“诸位且各抒情,不必关照我这厌物。我自凭此杯中清液,与杜康通幽论奇。”
说话间,他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因动作猛烈,一些酒液沿嘴角流入颌下须中,他也不作擦拭,只是停杯示意侍者再来续杯。
眼见陈子昂如此消沉,众人眼中同情之色更加浓厚,但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陈子昂因言获罪,且得到了皇帝“强辞孽才”的恶评,即便没有被褫夺官身籍名,政治生命也算是彻底划上了一个句号。
在场众人,包括乔知之在内,士林中或许浅有薄誉,但本身都还是待人挑选,不在势位,也谈不上能够给陈子昂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乔知之见陈子昂还待酗饮,连忙起身按住他的酒杯,未待开口,突然有家奴匆匆行入附耳禀事。听到家人禀告,乔知之脸色蓦地一变,连忙握住陈子昂手腕低声道:“伯玉不要再饮,速速换衫,消除酒气,引你去见真正能容你雄才的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