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场众人却并不怎么清楚太皇太后这一番愤怒由来,多半还以为是英国公的不堪姿态激怒了太皇太后。
武则天脸色虽然变得阴冷下来,但当着众人的面,还是有所按捺,只是开口缓声道:“福奴且起身,阿瞒,我来问你,那隐娘究竟何处出彩,竟然勾你作如此唐突请求?”
若在平时,李隆基或也能听出太皇太后语气已经非常的不对劲,一则并没有开口训斥言辞颇为失礼的李重福,二则将他的请求评为极为的唐突。
可是现在,一方面是被那乐奴隐娘激发的怨气,一方面则是因为李重福的呵斥阻挠让他不满,既然话都已经讲出了口,便打算争取到底。
所以在听到太皇太后的问话后,他便继续说道:“阿瞒不知英国公何以如此偏见待我,强要阻我情事。至于那隐娘,身份确是卑贱难表,艺能亦颇不足称夸,但人间情缘、确是妙不可言,阿瞒一眼见她,便觉情谊难耐,想要……”
“够了!”
武则天听到李隆基还在不明所以的倾诉情意,心里便再也忍不住,挥手直接砸在了面前案上,继而便指着李隆基劈头训斥道:“你年齿几长,浪言人间情缘?前言着你兄弟安居成家、不急势位,屈态溢于言表,怕是心中忿气难消罢?只道亲长刻薄相待,不能容你伸展器能?
从皇陵到京城,所见可有城狐社鼠、为国补阙,可有才流英杰、为国拾遗?一路所见,风俗人情你能陈述几桩?倒是殿中闲眼杂会,几道流滥无状的情丝搅得你心怀不安!宫中一草一木,俱圣人家私,因情赏赐,是对你的恩待,你不知感恩、全无分寸,浪言情坚、恃此强请人事,这是谁教你做人做事的道理!”
“我……祖母、我……”
眼见太皇太后气得脸色发青,那一双眼更瞪得几乎要将他吞下去,李隆基一时间也是惊惧不已,忙不迭俯身跪下,心情更是复杂至极。
武则天在怒斥一番后,又从席中站起身来,仍是余怒未休,摆手继续喝道:“你不必再说,我也不想再听你厌声!难得几日清静,想我佳孙满堂、其乐融融,原来只是贪妄。圣人伴我回舍,同王、岐王发送宾客。今日未尽情义,转日暇时再续。英国公,你留下,若在外无邸,近日且留宿万寿宫。”
说完这话后,太皇太后便直接转身向殿外行去,李潼见状后,忙不迭起身相随,同时对两个兄长摆摆手,示意他们遵从太皇太后安排。
殿中众人见状后也忙不迭起身来拜辞,但心情可谓是诧异有加。太皇太后反应如此激烈,已经让他们大感意外。而更搞不懂的是,这番怒气发作的对象,竟是看来无伤大雅的李隆基。
至于那犯颜失礼的英国公,非但没有遭到训斥,反而得有留宿万寿宫的殊荣待遇。对庐陵与相王诸子如此差别对待,也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圣人与太皇太后既已离席,皇后并诸妃嫔们也相随而去,宴会自然进行不下去。于是在同王与岐王的张罗下,众人各自起身离殿出宫,就连英国公李重福也被万寿宫宫人引走去安排住舍。
很快,殿中便剩下了李隆基等兄弟三人,至于嗣相王李隆业,自然又被外公王美畅给带走,是绝不会再让外孙跟这几个兄弟混在一起。
“三兄、三兄你……”
仿佛刚才御道上的画面重演,李隆范再凑到李隆基身边去小声询问。
李隆基这会儿则是神情惨淡,眼眶中更是蓄满了泪水,那些看戏民众们想不通,他自然更加的想不通。他从地上爬起身来,脚步踉跄的向殿外行去。
“这失势的老妇,何以如此怨恨我兄弟?莫非只有那李慎之,才是她的血亲嫡孙?我兄弟在她眼里,又是怎样的罪孽之种!”
一直等到出了宫登上马车,李隆基才捂住脸庞,咬牙悲泣道:“知她凶戾刻薄,我已经不敢做什么奢求。往年为了她那亲孙,访遍名族。区区一个乐奴,她竟不给、竟不给……把我贬得一无是处,她究竟是怎样的心肠?这老妇、她乱我家国,害我父母,如今更不容我于人间有立足之地!”
讲到这里,他更直接张口咬在了手臂上,丝衣下甚至都沁出了血丝:“与人作玩物戏闹,不能容我!这是逼我如狼似虎,今日噬臂为誓,但我一命有存,绝不容此老妇得有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