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看起来有五十来岁的年纪,看见于菲这个样子,纠结的皱起了眉头,很有些于心不忍。
“真没事,就是.就是偶尔还有点咳嗽。”
仿佛看到了主编的为难,于菲很善解人意的解释了一声。
“嗯~~~”主编长叹了口气,犹豫了半晌,开始缓缓地开了口。
“小于啊,现在手头有个任务,很关键,我实在是不放心别人,要不然也不能你刚出院就安排你。”
“没事的,主编,什么任务,您说吧。”
于菲扯起一抹笑容,翻开了手中的记事本。
“今年不是60周年大庆吗,上面安排做一篇关于抗战铭记历史的专题报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这个专题交给你,我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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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菲含着嘴角想了想,作为社里唯一一位去年获得过全国百佳新闻工作者奖的她,在这个时候确实责无旁贷。
“好的,主编,方向上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不要太形式化,以前那种歌功颂德的方式就不要用了,争取找一些新颖的角度,我建议结合一下你们当代年轻人的思想,也可以去网络上找找灵感。”
一行俊秀的小字记在本子上,于菲轻撩了一下额前的发丝,抬头看向主编,点头说道:
“嗯行,主编,我试试。”
临出门前,主编又招手叫住了于菲。
“哦,对了,前阵子宜昌那边三峡水利公司在河道疏峻维护工作时,打捞出一架飞机,好像就是抗战时期的,你可以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挖掘的故事。”
“嗯,好的。”
于菲想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宜昌,一个从长江、峡谷、青山、飞瀑中款款走来的城市。
于菲带着相机跟采访材料,坐了飞机,又坐了长江上的渡轮,带着散心的想法,一路辗转来到了宜昌当地的军事博物馆。
博物馆地处偏僻,面积不小,但是略显破败,也没什么人参观。
在这里,她看到主编所说的被打捞起来的飞机,座舱盖破损严重,仅有边缘处还保留着整块的玻璃,如果那也能称为整块的话。
机身泛着金属的光泽,布满了弹孔,破损处像病斑一样染着大块大块的锈迹。尾翼缺了好大一块,机头处隐隐约约好像还画着图案。
她对这些这些东西不是很懂,不过看着机身上,那数不清的斑驳弹孔,也能体会出这架飞机当初是经历了何等的腥风血雨,不由得有些肃然起敬,对这架飞机主人的故事也更加期待起来。
“这还是保存相对完好的,毕竟水下也算得上是个密闭空间。”
背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是博物馆的馆长。
于菲连忙说明了自己是报社的记者,并且拿出了记者证,希望能了解一下这架飞机有关的故事。
“馆长您好,这就是前段时间在长江宜昌段打捞出来的飞机吗?”
“嗯,是的。”
军事博物馆本来就门可罗雀,平时都没什么人来,这会儿能有个记者采访,馆长也是非常高兴,于是欣然应允,并在飞机前给她介绍起来:
“这是美国1936年生产的P36战斗机,也称霍克75,是后来飞虎队大名鼎鼎p40的早期型号,在抗日战争初期,果党政府从美国紧急采购了112架,算是当时空军所能拿到的最先进的战机了。但在战争初期的混乱中,这批型号的飞机大多毁于空袭和事故,在战场上鲜有建树,如今能看到这架经过实战的,确实让人意外。”
馆长把于菲引到机尾处,指着尾翼上的一个大缺口再次说道:
“我们检查过,它全身一共46处弹孔,包括日军7.7毫米跟12.7毫米的机枪弹孔,还有20毫米的机炮弹痕,于记者,你看这里,它的尾翼就是被机炮打碎的。”
“不过,我们推断,这不是它的致命伤,以这架飞机当时的技术水平,优秀的飞行员是可以在这种伤势下将它迫降的。”
那为什么还掉在江里了呢,是迫降失败了吗?
就在于菲疑惑的时候,馆长又带着她来到了机头,解释道:“你看这里,依稀还能看到这些小图标,这是当年飞行员的击落标志,目前能清晰分辨出的就有6个之多。”
一听是击落标志,于菲赶忙拿起照相机拍照。
“在那个年代,能击落5架敌机的就是王牌飞行员,而这架飞机的主人,显然是个王牌飞行员。”
于菲不是军事类记者,所以对这方面不是很懂,但还是心怀崇敬。
王牌两字的意义,她还是清楚的,这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叫的。这说明这家飞机的主人有着绝佳的飞行技术,是可以把飞机迫降下来的。
不过她也愈发好奇,这架飞机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她拍完击落标志,又留意到机头处的小金鱼图案,原本可爱的小金鱼色彩已经不再鲜艳,斑斑驳驳的,看起来十分悲凉。
馆长带着她绕过一圈,来到另一侧,是她事先没看到的一边,指着机翼对她说道:
“这架飞机的致命伤,在这里,整个机翼翼尖部分全部折断,我们分析了断口处,比较锋利,不是被打断的,也不是落水后被撞断的,至于具体的原因,我们还不敢下定论。”
“不过,我们检测了内部武器系统,发现他的弹药已经全部打光。”
“所以,我个人做出推测,当时它的驾驶员是在飞机受损,打光弹药的情况下,明知道还可以迫降生还,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跟敌机相撞,同归于尽。”
敌机相撞
同归于尽!
听到这里,于菲心中一怔。
手下意识地摸到了机翼上狰狞的裂口处,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指尖依然能感觉到了它的坚实与锋利。
她心里感到深深地震撼,脑海中仿佛浮现了那毅然决然冲向敌机的画面。
到底是什么让飞行员放弃了生命呢?
于菲脱口而出:“那飞行员呢,他跳伞了吗?”
馆长面色沉重的摇摇头,带着她来到驾驶室座舱口,指着前方那破烂不堪的仪表盘说道:“很遗憾,这些弹孔显然是打破了驾驶舱,我认为飞行员当时应该已经受伤了,这也是为什么我推测他放弃生还的机会,与敌机相撞的佐证。”
于菲看着眼前的仪表盘,黑漆漆地早已不见它往日的荣光,依稀间还能看见几处大小不一的深褐色斑痕,她指着这些斑痕问道:“馆长,这……是血吗?”
馆长默默地点头。
“那飞行员是谁?”
“目前我们也只知道他的名字叫黄国兴,中尉军衔,隶属于果党空军第四战斗机大队,第二十四中队。这是在驾驶舱中发现的士兵牌,同时发现的还有一件已经被腐蚀的残破不堪的飞行服。”
“那那他的遗体呢?”
馆长叹了口气,背着手说道:“血肉之躯终究抵不过时间的侵蚀,尽管它被淤泥覆着形成了一个类似的密闭空间,但这几十年下来,也分辨不出了,我们已经连同衣服一起送到有关部门检测,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那那谢谢馆长了。”
回去的路上,于菲坐在船头,艳阳高照,江水涛涛,风儿吹起了她的发丝,本是如画的景色,可她此刻的心情却有些低落。
不知道为什么,她满脑子都是那架飞机,她十分想知道在那个动荡的岁月中,这架飞机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她觉得这位黄国兴烈士身上的故事一定是可歌可泣的。
尤其是机头的小金鱼图案,仿佛冥冥中吸引着她,去探究,去了解。
既然飞机已经重见天日,那么这位英雄的故事也应该被这片他所保护的土地上更多的人知道。
这一刻,于菲下定决心,她要让英雄的故事重见天日。
想要调查60多年前的事,必然是非常困难的,更别说,故事的主人公跟当今还不是一个系统的,好在于菲有着记者的身份,给了她很大的方便,可以去官方跟部队的档案馆查询,不然很多地方都得让她吃闭门羹。
但只掌握了名字,部队番号这点有限的信息,依然让她如大海捞针一般毫无收获。
她把能想的办法都想了,甚至于在网上的老兵论坛都发了帖子,虽然很多人对她的故事很感兴趣,但也都表示无奈帮不上什么忙。
中国初代空军,规模很小,最早先的一批也都牺牲的差不多了,时间又过去这么久,她很难找到有用的线索。
一连查了半个多月,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一位湾湾地区的网友通过论坛联系到了她,并给她邮寄过来一个包裹。
在网上视频的时候,那位网友告诉她:
“我爷爷当年是中央航校的教官,这里有他日记的复印件,爷爷生前从来不跟我们说这些事,是我们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的,日记里面提到过黄国兴,爷爷说是他最优秀的学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不太清楚了。”
“还有这个箱子,爷爷生前从来不让我们碰。只说是战友的遗物,有机会要交给战友的后人,现如今爷爷走了,我们也没这个能力,希望你们报社帮帮忙,也算是了却他老人家的遗愿吧。”
于菲连忙答应下来,并承诺无论找没找到,都会给这位网友个回复。没过几天,就收到了那位网友的包裹。
回到家里,她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把箱子放到了一边,先看起了复印件。
这些内容的主人叫做李开阳,确实是当年中央航校的教官。
他的记录非常零散,并不是严格意义上来讲的日记,更像随笔一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心情好了就写上一些,心情不好能空一个多月。
而且内容驳杂,什么都有,连去舞厅跳舞能记上一笔。
也确实如那位网友所说,里面关于那位黄国兴中尉的线索很少,只有寥寥几句。
复印件看得差不多了,于菲端起咖啡,准备喝上一口,手上也跟着翻过一页,到嘴的咖啡突然间就停住了,一双眼睛徒然睁大。
画面中出现的两行字,给了她极大的震撼。
“1940年,7月24日,晴。”
“我的学生都战死了,现在轮到我这个老师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