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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心里早就烦了:“不都看过了吗,差不多得了!”瞪起俩眼死盯着这个戴眼镜的,心说,你个招摇撞骗的还敢如此明目张胆?“这贵人线的弧儿挺齐整身体挺好,事业这块也没问题。”
算卦先生端着柴灵秀的右手比划着,一一指点“感情这块,也没”从虎口上来回寻唆,挪移到小手指处正要继续往下说,桌子“咚”地一下,签筒差点颤悠歪了“我说你这人别动手动脚好不好?”书香心里的无明业火腾地就烧起来了。
被这一杠子插进来,算卦先生的手自然而然耷拉下来:“本是夫妻纲常,奈何阴阳法界徒悲伤,人伦之道本天长,一伤再伤堕无常。”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倒吸了口冷气,盯着白纸黑字兀自又讷讷道:“啊,没看错啊”猛地抬起头来,把眼镜一摘,囧囧闪亮的眼睛直射过去。被这混蛋看得浑身不自在,书香也把目光剜了过去。
眉头紧在一处,算卦先生赶忙又把目光撤回来盯向桌子上的字,随即又拿起卦盘,怎么琢磨怎么不对,不禁又摇晃起脑袋:“三三四四纠缠”
他眼前的那双眼睛是杏核眼没错,英气勃发倒也不假,就是两眉角处微微挑了那么一下“纹理太杂!”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是指柴灵秀还是杨书香的模棱两可话。
“你瞎搅合啥?”斥责着儿子,柴灵秀边掏钱边又暖声和气地跟先生赔不是:“对不住您,叫他给搅合了”杨书香往后错着身子,一脸无辜:“我又不是成心的。”
算卦先生连忙摆起手来:“钱不收了。”从桌子底下掏出烟来,点了一根,盯着卦盘头也不抬:“缝七避之,好自为之。”
哪怕柴灵秀把钱放到桌子上,但再问什么俱都不再言语。好一阵儿过后,人群里走出一个酒糟鼻模样的人,他手里提溜着两张夹着小葱的薄饼,凑上前来:“无言你歇会儿吧,我这还有口酒呢。”
把腰里的酒葫芦摘了下来。叫无言的人接过酒葫芦抿了一大口:“邪不邪,真叫邪,刚我就撞了个邪的。”
“我还有花生米呢!”酒糟鼻从马褂里掏出一包黄表纸包裹的东西,摆在了卦桌上,从卦桌底下把烟拿出来,点了一根:“邪?鞋拔子?比我沟头堡的丁字路还斜?”
叫无言的这个人把眼镜复又戴在脸上,又抿了口酒:“上回给看的内家祖坟卷帘水倒灌,水太盛了这回这更绝,福德深厚的人家不说了,再说我非得挨雷劈不可。”
四点多的日头虽打西了,却仍旧带着股暖意,丝丝缕缕,仍旧遣怀出一股暮春本应逝去的味道。
出了乡政府,娘俩一前一后顺着小树林往回骑。“先生给你看前儿非得瞎搅合。”不见回应,柴灵秀回头暼了一眼,见内家伙在溜号,不禁嗔道:“又看啥呢?咋就没个老实气儿呢!”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让她心里有些割舍不下。为此,她时常苦恼,难道当妈的就一贱骨肉?嘴里说得狠却又在心里来回掂量,到最后自己都搅和不清,不知怎样才能省心。
坡底下是梦庄本村的坟圈子,横七错八,有的坟头甚至布满了荒草。行走在被婆娑光影分割成暗格子的路上,颠簸起来的感觉跟划船一样。
兴许扑棱起翅膀子就能飞起来,两岸的植被葱绿,青头的麦田已略见喜人的金黄这绝对一日一变,也肯定用不了多久就熟透了,被柴灵秀呵斥过后,书香先是哎了一声。“听着呢。”而后他说。
稍不留神就看到妈粉红色的屁股绷在车后座上弹来弹去,似安全套里注过水了,颤颤巍巍晃得人心浮气躁。实在没办法,书香就紧倒了两脚追上前,于是不远处坟头上摆着的肉色连裤袜赫然闯进他的视线。
瓦蓝色的天和瓦蓝色的河遥相呼应,微风浮起时,那条肉色连裤袜就荡悠起脚丫来依稀能看见的还有其裆部被撕扯开的裂缝,破破烂烂藕断丝连,挂在白理石的坟碑上随风飘摇,徒增一股荒凉的同时,荒诞且又触目惊心。
路还是老路,闭着眼就能从南走到北,弯弯扭扭又从东走到西。“妈,我内裤衩”这话问得唐突,给怼得也够直接:“还有脸说?”然后书香又变成了哑巴。
走到胡同时,盎然的质朴扑面而来应该说从梦庄下车时这种质朴就已经席卷过来。乡情就是妈或者娘用玉米棒子或者苞米茬子亲手熬出来的渣粥或者面粥。
把它捧在手里,或蹲在门口、或站在门口,就一口咸菜丝儿喝一大口粥,啼哩吐噜就把满院子黄土或者黑土给馋坏了。
可即便如此,仍旧难以割舍这里的一切一砖一瓦、一花一草、一泥一水。书香就跟在灵秀的屁股后头,哪怕今年十七了,他也不否认自己有跟屁虫的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