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月又贴心的将灌木丛合拢,恢复到完全看不出后面有什么才起身,打算离开。
然后他又听见灌木丛中传来簌簌声,那只兽又出来了,它嘴里叼着一根有些年头的灵草,吐在地上,属于妖兽的薄凉的眸子中没有言语,却用行动表达了感谢。
万山月也没客气,拾起了那根草放在自己的乾坤袋。
万山月总觉得兽比人更知恩图报,至少恩将仇报的只会是人。
他没想到,那些妖兽猎人会带人来杀了个回马枪。
那是一个很大的团伙,里面有剑修有阵修也有药修......他们以此为生,遇到大妖兽就刨丹卖钱,遇到品相好的小妖兽,就毁其根基让其无法蓄积妖力,然后卖给喜好这些玩意的达官贵人。
所以,谁说妖一定就是可怕的呢?
万山月寡不敌众,最后大妖兽死了,小妖兽也被抓了。
凌斜是那个时候来的,他的箭是射人的,却射死了被妖兽猎人当挡箭牌的小妖兽。
小妖兽濒死的惨叫引来了更多的大妖兽,
也激怒了其他的妖兽。
万山月的耳畔只有惨叫与风声,在巨兽的巨蹄下,修士的骨头就像纸片般脆弱。
那一刻万山月明白,原来修士引以为傲的境界和修为在巨兽面前是渺小而不堪一击。共存或许是不希望有更多无谓的牺牲。
他企图向妖兽们解释是他这些年一直在保护他们的家园,替他们寻回走失的幼崽。
得到的回应却是利爪的攻击。
后来那些妖兽猎人死了,凌斜也死。
他记得那个总是带着讨好笑容的少年哭着喊哥,喊疼。
也记得温热的血涓涓流淌,身体一点一点变冷。
他说他会救他,却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了。
顺风顺水多年的万山月生平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与绝望,
他以为自己也要死的时候,顾司带着支援来了,暴动的妖兽虽被赶来的支援杀完了,支援也是损失惨重。
但万山月活下来了。
期望值太高,被背叛则会伤得更深。
那天,万山月眼神空洞的望着顾司问:“我明明在守护他们,却被他们无差别攻击了。”
他不知道是在说人,还是在说兽。
那日的顾司依旧穿着灰扑扑的袍子,只是袍子上的鲜血为他染上了艳色。
他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吾辈恪守职责是因为甘愿。如果我们不守就会有更多无辜遭殃。如果他们愿意感谢我们那自然甚好。可万灵都是主观的,他们的观念并不由我们控制。心放宽些吧。”
原来他真的天真过啊。
相信人,相信兽,可这些东西既然是种族,自然品质就是参差不齐的。
他不该不同情那些底层,也不该对妖抱有期望。
万山月是后悔的,他恨自己糊涂,如果他一开始就把那些妖兽猎人关押或者杀掉那会有后面的事?
凌斜的死成了他的心魔。
一闭上眼就是凌斜哭着喊救救他,他不想死。
而圣域的灭绝派更是因他的失误抓住机会对他严惩。
军棍打在身上的时候比妖兽更伤人,他为圣域尽心尽力那么多年,结果不过是观念不同的当权者的眼中钉罢了。
那个时候,他感觉除了为救他而死的凌斜全世界都辜负了他。
人生心魔,信仰崩塌,他泯然众人,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也是理所当然。
他们那个时代修仙者死后是没有轮回的,这便是窥探天道企图长生的代价。
生死之交的震撼,模糊了其他一切,
万山月用邪术去凌斜死的地方招魂。
带着那一缕残魂离开了圣域。
既然说护,那必然是要护得。
他万山月,从不欠人,
他要复活他。
再后来,圣域的将士换了一代又一代,新人不知道圣域曾有位叫万山月的护法,旧人却对其讳莫如深。
他们说万山月是一条疯狗,为了攀附高门排除异己,杀人如麻。
是的,他是一条疯狗,在圣域的牢狱里吃着馊饭被人嘲讽的时候他就疯了。
他抛弃尊严,抛弃名字,杀人夺宝,踩着别人的尸骨一步一步往上爬,如果世间万灵并无区别,那他就要做那个铁石心肠高高在上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让这世间万物都无法再伤害到他。
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用来弥补那一次优柔寡断造成的失误产生的伤害。
可这究竟有没有因为这些弥补造成更大的错误呢?
或许有吧,但那些不认识的人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他万山月再无谁能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