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还在与一旁的文吏说着话。
李承乾招手叫来一个较为清闲的文官,此人名叫岑文本,是现在的中书省侍郎。
“殿下有何安排?”为不打扰他人工作,李承乾讲话的声音很低,道:“孤之前说让司农司的人多去泾阳看看,他们去了没有。”
岑文本回道:“去过了。”
李承乾又道:“那为何一直不见回禀?”
岑文本想了片刻又道:“如今朝中休沐。”
“大家也难得休息。”
李承乾稍稍点头。
见殿下没有其他吩咐了,岑文本正要转身离开。
李承乾又道:“岑侍郎?”
岑文本又转回身,道:“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李承乾感慨道:“岑侍郎也辛苦,孤想着能否让司农寺安排一两个人,留在泾阳,指导一下泾阳耕种?”
“嗯,臣会安排的。”
“赶在来年春耕之前?孤还想让他们将培育作物的相关经验都写下来。”
稍一思量,岑文本点头道:“臣这就去安排。”
李承乾点头道:“有劳了。”
自从太子殿下参与朝政,先是对礼部与鸿胪寺提出了要求,现在又对司农寺提出要求。
倒也是简单地吩咐而已。
等岑文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见有人朝着这里走来。
来人是门下省的褚遂良,他低声问道:“太子殿下与你说什么了?”
岑文本执笔一边书写着道:“没什么,只是问一些寻常事。”
到底是东宫的储君,储君在这里的一言一行都是值得关注的。
对褚遂良这种带有投机讨好意味的人,岑文本并不想与这种人为伍,更希望太子也不要与这种人为伍,哪怕褚遂良这人行书造诣高超。
不多时,房相回来,随之回来的还有魏征等人。
中书省的三位核心人物坐定,这里便安静了下来。
房玄龄先开口道:“昨夜陛下与老夫商议,派出一支兵马入吐谷浑,并且建设都护府,防备西域有变,有备无患,防备高昌人。”
中书省几人小声议论。
房玄龄又问道:“高昌使者到了吗?”
长孙无忌道:“说是过来人就到,来人是高昌王鞠文泰的儿子。”
房玄龄颔首又道:“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沉默,都没有什么看法,战事已有端倪,既然他们草原内斗,大唐就一定要有防备。
魏征拿出一份奏章道:“交给兵部尚书侯君集,旨意就是军令,命兵部整顿兵马,梁建方为前军将领,明日就要动身,前往吐谷浑。”
“喏!”有人拿着奏章快步离开。
房玄龄又拿出一份卷宗,接着道:“昨晚,陛下老夫商议,借赵国公提出过的互市之策,诸位有何异议?”
魏征神色凝重,他抚须道:“房相与老夫有过商议,如果开辟互市,选在吐谷浑地界内。”
在场的诸多人依旧沉默,涉及到无法用过往经验来断定此事情的好坏,往往都是不好下抉择的,在场沉默的人也是大多数。
房玄龄又道:“除却盐铁,还有什么货物需要注意的?”
岑文本道:“历来,草原上的战事多是因掠夺,一群善于也习惯掠夺的人,想要他们在互市以物易物,或是用金银交易,未免有些不妥帖了。”
魏征道:“岑侍郎所言不无道理,一群抢东西抢习惯的人,让他们与中原人一样,选择交易,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互市大规模建设,很有可能是他们劫掠的首要场所,那到底是守还是弃?”
交易向来讲究的就是公平交换,中原人已习惯了这种交易模式。
可对西域人或者是草原人来说,他们对这种模式是不适应的,如果货物就在他们眼前,譬如突厥人,他们考虑的是……抢还是不抢?不会去考虑买还是不买的问题。
长孙无忌咳了咳嗓子,没有发表看法。
岑文本道:“若要增设兵马,所消耗的粮秣军饷只会更多,如此一来还未得到互市的利润,耗费的粮秣军饷便有了巨大的亏损,而且……”
言至此处,岑文本又是摇头不语。
众人多是偏向反对互市的意见,长孙无忌拍了拍一旁的卷宗,低着头沉默着。
寒冬天,关中的风依旧很冷。
李承乾跟着舅舅走出了中书省。
在承天门前忽然停下脚步,四下没有人别人,长孙无忌回头看向这个外甥。
“今天中书省商议互市之策,殿下为何一言不发?”
李承乾低声道:“舅舅是希望孤说什么吗?”
长孙无忌又道:“起初是你跟徐孝德说西域人只是卖葡萄就向关中赚取了无数银钱,这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嗯,孤说过。”
“那殿下是否也放弃了这个念头了?”
“舅舅说笑了,孤没有放弃。”李承乾颔首道:“经过他们的一番谈论,利弊都很清楚,孤也没有必要继续据理力争,况且他们说得很对,对于劫掠习惯的突厥人来说,他们确实不会考虑买不买的问题,而是会考虑抢不抢的问题。”
李承乾揣着手。
“舅舅,孤不是一个听不进去劝的人,孤应该学父皇。”
“如陛下那般能够接纳他人劝谏,广开言路?”
“听人劝有时候不是一件坏事。”李承乾神情上带着从容。
这个太子在成长,他一直在成长,不论是监理朝政的时候,还是现在参与朝政。
长孙无忌面对这个外甥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说不上好坏,只是觉得这外甥成长很快,一段时间不留神,他的认知与言行更成熟了。
如果现在太子能够听从他人劝说,那么一定可以听自己这个舅舅的劝说?
长孙无忌嘴角一抽,此刻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太子的心里究竟都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