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月某日】
秋意一日继一日地加深,凉风习习的好天气总能给人以好心情,感谢神明大人赐予这世界富于变化的四季,身处其中,受益无穷。
阿尔缠着我问这问那,我居然也保持了一一回应的耐心,实在难得。
阿尔似乎不太喜欢待在疗养院,尽管他不适应那里的环境这点情有可原,但疗养院的大家显然希望多些年轻人来倾听他们,更何况阿尔一个小孩子成天独自行动难免不太安全,我的话他总是不会放在心上,要是母亲能劝劝他,他大概会听吧。
上个月母亲给他买的作为启蒙读物的故事书,给了他成为英雄的渴望,加上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叛逆,反而使他做出些幼稚的举动。
不给,时至今日,或许我越来越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了吧,从严谨的角度看,倒是个值得尊重的憧憬呢。
渴望成为英雄、渴望独立、渴望长大......种种或大或小的渴望无不来自于对变化的希冀。
变化,是勇往直前的奔跑者才拥有的能力,无论怎样,年轻的奔跑者总能确定方向继而为之进发,这该是何等美妙的过程啊。
既然要奔跑,那便不得不义无反顾地接纳快节奏的变迁,这难免会令人感到麻木,除非有同伴的存在——看来,命运之神真的惠我良多。
诺亚与苏西等人的支持、丽塔的契约、诸多受之有愧的无条件的信任让我不禁产生了自大的猜测:我是否负有某种使命呢?
不,这不过是我傲慢的念头罢了,但是,若有任何一丝的可能性,我想我仍会全力以赴。
因为变化是不可逃避的、每个年轻灵魂的神圣使命。
尊重阿尔的愿望,并非因为我对他的未来抱有绝对的信心,而是由于他的愿望中蕴含着能够使我毫不犹豫地认同的情感。
我热爱着小镇,但它有我无法视而不见的瑕疵——它竟始终不肯变化!变化是什么?是与现实中一切事物接轨所必需的啊,事物注定要不停地前进,它却像一位顽固的老乘客,始终不登上时间的马车,俨然成了异类。
我清楚,长期与外界的不来往,造成了它的衰老,它的理解与行动能力早已耗尽,难以跟上帝国的步伐。
可是,停滞不前绝对不行,它有能够依靠的对象——年轻的、渴望变化的我们,具备推动它的力量,至少我相信。
阿尔目前只是在无意识地努力着,而等他有了更为成熟的认知,又会怎样呢?无疑是值得期待的变化。
然而,这也是一个自我突破的过程,我对我帮不上忙而感到遗憾。
【某月某日】
今天按照计划看望了贝丝奶奶,多亏了丽塔的提醒。
贝丝奶奶的情况十分不乐观,令人揪心。
自去年不小心因跌倒而双腿瘫痪后,每次见到贝丝奶奶,都会觉得她比上一次要衰老许多。
疗养院的氛围一如既往的宁静,温和的阳光斜照进走廊,走廊中隐约能闻到护栏处几株盆栽散发的植物清香,两三位老人坐着轮椅,一动不动地陪着趴在护栏上的猫。
我悄声经过这些静态的生命,转过拐角,暖阳被抛在了脑后。
我轻轻推开眼前虚掩的门,里面的光线极暗,宽大的床上,一颗小小的脑袋在厚厚的被褥外向我张望。
我凑到床边,轻声告诉贝丝奶奶:
“贝丝奶奶,是我,千纸鹤。”
于是贝丝奶奶的眼睛睁大了些,我知道她认出我来了,我再次询问她要不要拉开窗帘,她说不用。
贝丝奶奶的房间被母亲特地安排在采光最好的地方。
我帮助贝丝奶奶从床上坐起来,自己也找了个椅子坐在她身边,她抓着我的手,慢慢地捏着,像是在确认什么,时不时揉一揉我的头发,或者摸摸我的脸,我接受着这份无言的疼爱。
面对我的话,贝丝奶奶总要用很长的时间来回答,往日温柔绵长的声音因中风而尖锐沙哑。
“小鹤......长大啦......我......差不多......该走了......”
像这样的话屡次从贝丝奶奶的口中说出,衰老给她带来的种种力不从心令她不能不悲观。
“您别这么想。”
我除了“您别这么想”,其余的话全都憋在喉咙里,不知如何诉诸言语。
我很自责,毕竟对方是贝丝奶奶。
过去的时光里,母亲很忙,我在十四岁之前,都是由贝丝奶奶和她的老伴照顾,那时候他们住在小镇广场旁的小院子里,他们充斥了我关于童年的全部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