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进录是宁州自耕农家庭出身。
他家的地不多,勉强够吃。
索性他的父亲有手艺,会木工活,早先过了几年好日子。
最近几年挣不到钱,他家的日子越发穷困,肉眼可见的衰败起来。
那年家里实在没有钱缴税了,给里长绑树晒了一天,威胁说:
“再不交税,捆起来送县衙大牢里。”
那县衙大牢是人能呆的地方吗?
一般的农户进了大牢,上下打点的钱都能逼得卖房子卖地。
一个活蹦乱跳的囫囵人进了大牢,能活着出来的没几个!
侥幸能从县衙里出来的,人也都半残了。
干活就别说了,能苟延残喘活几年就算烧高香了。
没办法,邵进录的父亲,去村里地主家里借印子钱。
好歹先给赋税交上,县衙大牢是坚决不能蹲的。
地主说:
“老邵啊,咱们也是老相识了,场面人不说那遮头藏尾的话。”
“你看啊,这些年你借我家的钱,从来没有还清过。“
“利滚利,利打利,现在的债都有50两了。我看啊,你是还不清了。”
“不过呢,我是个善人,见不得人作难。”
“眼看你到我门上说事,咱都是老相识了,我不能让你把面子掉地上,我得给你个面子。”
“借钱呢,行,不过得有个条件。”
邵进录的父亲问:
“老爷,你说吧,只要你肯借钱给我,别说一个条件,十个条件也行啊。”
地主说:
“我看啊,这么的吧,你这次借钱,得有抵押才行。”
“老邵啊,不是我信不过你,但是咱有话说在明处,你要是拿了钱,连夜卷铺盖跑了,我上哪找你?”
“这天涯海角,兵荒马乱的,我哪里寻得到你?我的钱不是就打水漂了吗?”
“你呀,你给我找个抵押来。”
邵说:
“地主老爷,您行行好,我还有几亩旱田,不如抵给您。”
地主说:
“我不要你那地。犄角旮旯的零碎地,我拿来佃出去,我都要亏本。”
邵说:
“我家那套木匠工具?”
地主说:
“不要。我要那玩意干啥。我又不会木匠活。”
邵说:
“烦请您给指个明路吧。”
地主说:
“我不要金不要银,我也不要你的房子你的地,我就单单要一个人。”
邵说:
“人,什么人?”
地主说:
“那我可不好意思了,我家的厨娘最近退休了,正好缺一个人。“
“我看弟妹手脚麻利,身姿端庄。”
“来我家做个厨娘,也就算抵押了。”
“你啥时候还了钱,弟妹啥时候结了工钱回去。”
邵进录他老娘是隔壁村屯田军户家的好姑娘。
因为老两口不想姑娘给卫里的狗佥书糟蹋,急忙慌的选了这么一个民户人家的老实手艺人嫁了。
两家倒也算般配。
地主眼馋了好久,早就想弄进府来一逞兽欲。
不过早些年他不敢,因为邵进录的舅舅做了边军家丁,在家乡也是一号人物。
去年听说家丁援辽去了,死光了。
一年过去了,家丁还是没回来也没音信,地主的胆子就又大了起来。
邵肯定不答应啊,他说:
“老爷您说的什么话,哪有拿人抵押的道理。您这钱啊,我不借了。”
他说了这个硬气话就走了。
地主也不气恼,说:
“老邵啊,你搁我这儿借不到钱,你到哪里也借不到。”
“还有,50两的利钱,限你3天之内给我送来。”
邵回到家中,跟老婆一说这事儿,夫妻俩抱头痛哭。
第二天起来,还得借钱,仅有的几家富户不敢借钱给他,门都不让进。
为什么?
地主昨天派人警告了,谁敢借钱给邵,就是跟他家作对,谁想作对,就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这些富户都是两面派。
一面给地主舔沟子,吃地主压榨农民漏下来的残羹剩炙。
一面愚弄欺骗农民,说:
“穷富全是命,万般不由人!”
有人气恼要串联起来打地主时,他们一边通风报信,一边说些泄气话:
“都是一个村的,上牙膛哪有不磕下牙膛的,难免有些误解,动武就不必了吧。”
又吓唬说:
“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县衙大牢是阎王殿,神仙进去也玩完。”
总之,这些富户,都是些这么个人。
不能说不仁不义,但是要仔细分析他们的人性,反正是一点正面的东西都没有。
当然,可能他们天性并不坏。
但是吧,明末封建社会发展到这个程度,这些人占据了地主压榨农民的狗腿子这个生态位,注定他们是一点好事就不可能办。
邵在村里借不到钱,又给里长催得急,回家左右商量,一寻思,想起来了:
“对,当年给村霸家里干过一炮活,一直没给工钱。”
这么多年过去,钱一直要不回来。
手艺人嘛,和气生财。
每年都要去说客气话,说恭喜发财,人回答:
“就是没钱,别来要账了,烦,再来打你。”
这一次,邵给逼得不行了,必须去要钱,不然活不成了。
村霸是地主的狗腿子,爱打人,爱欺负人,偷鸡摸狗欺男霸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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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邵想了:
“左右是活不下去了,左边是个死,右边还是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