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老祖的冷酷和多谋让人很是不安,但陈家里还是有人对道白实打实的好。陈道白找到四伯说要下山居住后,陈求法虽然很不舍得,但还是尊重道白的意思,把瓷里镇北面挨着震泽畔的三十亩上好灵田都划给了道白,这便是让他能衣锦还乡的意思了。
“好好修行,修为不要落下,但也不要修行得太快。沈家那边的事情你不用担忧,再怎么样,上头都有我们这些长辈在呢!”
离山这一日,陈求法来给道白道紫送行,硬塞了十几块灵石给兄妹俩。
如果说道白对老祖陈君谋是畏,那对四伯陈求法大体就是敬了,自上山以来,照顾他最多的就是这位四伯,关心照料、传道解惑,就是道白的亲老子陈之对他都没有这么好!
尽管只是搬下山居住,说不定过几日陈求法下山办事两人就能见面,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可道白莫名就回想起陈求法救自己上山的情形,一时心里感慨万千,掀起衣袍就跪了下来。
“侄儿给四伯磕头了!这些年侄儿在山上,多蒙四伯照料,若非四伯,便没有今日的道白,来生犬马亦难报达!”
“诶呀呀,你看你,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快起来,我是你伯父,你老子娘不在身边,我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说什么来生犬马,你这孩子呀,真要报答我,就别跟我说这种客气话了!”
陈求法刚把道白拽起来,另一旁道紫又跪了下去。
“四伯,我也得给您叩个头!丫头从小就没了爹,一直是寄人篱下,来了山上,四伯如亲父一样照顾我,道紫从没机会给父亲叩头,今天请四伯务必要受我一拜!”
“你们兄妹俩,这真是、真是……”
看着道白道紫兄妹两个,陈求法渐渐湿了眼眶。他一心求道,至今未娶,膝下自然也没有子嗣,家中有前途的孩子都会当成亲生儿女来关照。这几年他看着道白道紫兄妹俩一点点长大,确实是把这两个孩子当作了自己的儿女,现在看着儿女要离家,他心中如何不伤感。
“真是的,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你们这招惹我的……快下山去吧,过两天我就去看你们。”
道白道紫齐齐再给四伯陈求法磕了个头,然后挽着手,相伴驾风下山而去。
陈求法扶着山门前的桂树,长叹一口气,背影落寞了不少。
兄妹俩携手同行,飞了一段时辰,并没有去数年未归的故乡瓷里镇,而是来到了乌程县的县城。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托了儿子侄女的福,陈之做了乌程县的县丞,在乌程县的凡人中也是一顶一的大人物了。
说起来,两兄妹在乌程县住了十几年,却从没来过县城。小时候在瓷里镇上住,没机会来县城里见世面,修了道之后又长住在归来峰上,更没得下山的机会,一直到今天,他们才头一回进了县城。虽然比不上下菰城繁华,但至少比瓷里小镇大了许多,繁华热闹的街道,亲切熟悉的乡音,让两兄妹有了归乡的感觉。
陈家在乌程县立足已过三百年,姓陈的高门大户难以计数,单单是陈府在乌程县城内就有不下十数座。不过要找陈之的府邸并不难,就这位县衙二老爷眼下的风头,找县城里最大最深的那座宅邸准没错。
自从做了县丞之后,陈之的牌面是越来越大,宅邸的规模甚至大过了县令。兄妹俩来到门前,望着二丈多高的朱红大门和门上的鎏金狮子,一时间都不由得有些发愣。
陈之一家才搬到县城几年,怎么来的这么大的宅院?
道白想想也知道,单靠县丞的俸银和老家那些田租,莫说五六年,就是五六十年也攒不出这么一套豪宅来。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道白上前拍门,大门纹丝不动,倒是旁边的侧门开了,门房探出个头来,打量着两人。
能在大户人家做门房伢子,眼力劲是绝不能少的。道白一身墨黑道袍,头束白玉冠,腰配【三尺竹】,道紫则是少年装束打扮,一身樱色袍服,头束紫金冠,腰系明月带,姿容明丽,又因为做少年打扮,英气十足。相较之下,道白容貌没那么出众,但那只瞎眼太过醒目,门房一眼就猜出了道白的身份。
“可是白二爷回来了?”
道白看这门房眼生得很。微微蹙眉,疑惑问道:“你认得我?”
“回二爷的话,老爷和洪大爷有特意交代过。您稍等,我这就开了大门。”
门房转入门内,扯着嗓子喊起来:“快去通报老爷、洪大爷,白二爷和紫小姐回家了!”
门内一阵骚动,不多时,二丈多高的朱红大门徐徐启开,五六个下人在门里头点头哈腰,同道白道紫问安。
道白摇了摇头,这才几年,陈之做了乌程县的二老爷,排场可是越来越大了。想六年前他回瓷里镇的时候,还是陈洪自己开门,嫂子张氏亲自下厨,现在却是仆从成群,大门都不轻易开了。
“白哥儿和紫丫头回来啦!咋不和家里打声招呼,早知道你们要回来,我就提前备下酒宴给你们接风了!”
陈洪匆匆出迎,同六年前相比,他富贵了许多,身上穿起了绫罗锦衣,头上戴着逍遥巾,腰带都宽了一圈,可见这几年他日子过得得多快活。
“见过兄长。”
道白微微蹙眉,拱一拱手,也不弯腰了。
“家里怎么多了这许多的下人?方才我见门房就有六七人,人太多了些吧?”
“嗐,老爷现在是县丞大人了,排场自然不能太难看。再者,有些乡人知道老爷高升,来讨份活干,乡里乡亲的,也不好让人家失望嘛。”
道白摇了摇头,父兄这样的招摇,让他不由的就想起了沈去傲那一脉的人,贪心富贵、穷欲无度,素来都是取祸之道。
可是,他也晓得陈之陈洪的性子,要是劝得了,当年陈求法早就劝住了,说到底这两人本性如此,旁人劝一劝、骂一骂,也就好上一阵子,过两年就忘了敬畏。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道白也不打算在家里住,没必要惹得一家人都不开心,因而便不再说什么。
“我和道紫先去拜见父母,兄长也不用准备什么酒食,寻常的菜色就是了。我不在城里住,拜过慈严,下午晌就走了。”
陈洪忙问道:“怎么如此匆忙,可是族中有什么事要你去做?”
“非是如此,我修为到了瓶颈,要突破炼气中期,故而去震泽边上采气,族中又赐了我三十亩灵田,所以我带着紫丫头离山,到震泽畔结庐修行。”
陈洪哪里知道照料灵田的辛苦,只听道白说得赐了土地,按着他凡人地主的想法,自然是土地越多越好,当即喜笑颜开。
“不愧是白哥儿,这些年没听说过族中得赐过灵田,我家兄弟就是不凡!”
道白也不打算同他解释,去到二堂拜见父母。
这宅院里建的太大了,大前门到中庭还搭了条抄手游廊,夹着一座小池塘,盛放着一池芙蓉,一群侍女正捧着盏盏鲜花往垂花门走。道白望了一眼,便是这些婢女,亦是着玉色掐牙背心,葱绿彩绣绵裙,穿着打扮比寻常人家的姑娘小姐还要好。
这番场景更扰道白忧心,下人都是这副富贵模样,何论老爷们呢?
正想着,他余光瞥见一个丫鬟,面容白皙,鼻子小巧但不挺翘,双目玲珑却无神采,容貌隐隐约约有些熟悉。
“这是……怜月?”
修道的人记性也好,道白略作思索,想起来这丫鬟是谁了。当年在瓷里镇住,老宅对角上有一家姓崔的街坊,崔家女儿怜月同道白同龄,眉目正与这丫头如出一辙。记得六年前返家时,嫡母还提过一嘴,说本来崔家有意把女儿嫁给自己,若是道白当年不曾出事,大抵就是会被父母安排娶了她,然后同大哥陈洪分家过日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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