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沈家的威胁,即便是陈君谋,也得暂时低头。
“承蒙家主看重,老朽惭愧。请去忧公回复家主,下菰一郡乃我乡梓,家主治下海清河晏、鼓腹含和,我陈家自然鼎力支持家主,为保一方太平,责无旁贷。”
沈去忧笑了起来,陈君谋果然是个识相的人,沈才思这番敲打很有用处。
“如此甚好,我必定将君谋公这番肺腑之言转达家主。”
沈去忧拱手准备告辞,这人来得忒没诚意,背上是负了一根荆杖,可谢罪言语从始至终只在嘴上说说罢了,既不见他拿出几颗灵石来,也没真心实意行过一套大礼,几乎是来走个过场,甩一句威胁的话语罢了。
看着沈去忧驾风远去,陈君谋负手立在山门前,遥望远山,深沉的身影,叫道渌和道白两人有些猜不透。
过了许久,陈君谋转身,回到桂树下。
“你们两个怎么看?”
道渌道白兄弟对视一眼,做大哥的道渌先发了声:
“沈家这是在敲打我家。”
“不错,那我家该如何做?”
陈道渌低下头,小心答道:“沈家为下菰之主,势如山岳,我家实不可当之。沈家家主既然派了沈去忧来敲打,我家还是谨微慎行,不要授人以柄的好。”
陈君谋不置可否,转头看向道白。
道白低眉,稍作思索后答道:“恐怕沈才思是要对沈去傲动手了。”
旁边的陈道渌顿时一惊,引得腰间佩刀一并作响。
“这……道白为何这样说?”
陈君谋眯起眼看着道白,不做言语,等着对方的回答,
道白知道,老祖又在考校自己。
“沈家派出两位筑基来敲打我家,让我家安分守己,不要搅动局势,便是要保证下菰郡内一时安定。风平浪静,必是有大风大浪袭来,而这下菰郡内最大的风浪……”
道白看着陈君谋的眼睛,语气十分笃定。
“只有二沈之争了。”
陈道渌目瞪口呆,陈君谋缓缓点头。
“沈才思这一手敲打,是想唬住我家,然后一举拔除沈去傲这颗毒瘤。他这手段不差,只怕这会儿,沈去傲已经快到鬼门关了。”
老祖的判断让道白也吃了一惊,沈才思确实不是寻常人物,可沈去傲那边也有沈千炼、沈载方两位筑基,沈才思派出了沈千陵和沈去忧,如何就有信心一个人解决沈去傲?
如果沈才思真能以一敌三,干掉沈去傲,那他的实力得有多么骇人?
“如果沈去傲死定了,那我们又该如何做呢?”
陈君谋捋着胡须,抬头望着桂树,这变天的局势在眼前,他却还是那副不露喜悲的模样。
“如果沈去傲被杀,我们就更不能忤逆沈家家主!”陈道渌很紧张,他本就是个保守谨慎的性子,不想和沈家起冲突。
但陈君谋却不是他这种人,如果这位陈家老祖也如此谨小慎微,陈家也不会有今日的这般局面。
“这也是个机会……”
道白脑海中已经一点点铺出了计划,陈君谋看着这个曾孙深长的眼眸,越来越觉得他像自己。
“沈去傲一旦伏诛,其党羽必然震怖,担心被沈才思诛连。沈才思若是要斩草除根、彻底清除沈去傲一党,沈家必然内乱!这种你死我活的恶斗,陨落几个筑基也说不定,那样的话,我家就有机会趁着沈家实力大退,联合潘朱自立门户。
不过,以沈才思的为人,我想他不会这么做。更有可能还是采取怀柔安抚的办法,招降纳叛,保存沈家的实力,然后将沈去傲一党的骨干闲置,整顿家中风气,再立紫府世家的门风。
做种做法固然稳妥,但没有个数年乃至十数年的功夫肯定难以见效,不论沈才思采用哪一套策略,都得有一段时间郡内人心不稳。沈千陵、沈去忧两人来吓唬我家,就是想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以便沈家能安然渡过这段风波。”
见道白把局势分析得透彻,陈君谋干脆一言不发,只等着道白的下文。而一旁的陈道渌看了看老祖,又看了看这个十七弟,干脆放弃了说话。
“这局面,我家不是不能有所作为,但沈家便是内乱陨落了几个筑基,终究体量庞大,麾下的炼气修士更多我家十数倍,若无外援,诚不可与抗。”
道白看向老祖,神情严肃地说道:
“这时候,一要拉拢潘朱两家,二要拉拢沈千炼的翠屏山。”
听到这里,陈道渌已经有些听不懂了,赶紧开口问道:
“拉拢潘朱两家我明白,他们与我家一样是外姓,而且近来因为沈去忧星火阁的打压,也对沈家颇有怨言。
可拉拢沈千炼又是个怎么说法?他自姓沈,固然是沈去傲一党,可毕竟是郡中唯一能炼制筑基丹的炼丹师,沈才思即便杀了沈去傲,也一定会想办法安抚住此人的吧?”
这道理陈道渌不懂,但陈君谋却很明白。
“沈千炼此人贪如狼,向来欲壑难填。他以己度人,怎么会相信沈才思真的愿意放过他?即便是戴罪立功,今后余生也要给困在山上,为沈家日夜炼制丹药,榨干最后一丝精血,这才是寻常。”
陈君谋说着,漠然的语气,听起来如果是他在沈才思的位子上,就一定会这么做。
“而且,沈千炼这人对沈家家主之位可不是没有念想的,否则他投靠沈去傲何为?让他居于沈才思之下,其必然不甘心……诱他一诱,这事不难办。”
说罢,陈君谋走过道渌道白身边,留给他们两人一个背影。
“道渌,道白,你们知道什么才叫智谋吗?”
“孙儿愚钝,请老祖示下。”
陈道渌和陈道白两人都躬下身来,拱手行礼,而陈君谋微微侧过脸,侧眼回眸。
“顺势乃智,造势乃谋!”
这一刻,道白真真切切看明白了,什么叫做狼顾鹰视。
“说起来,道白,你带了个姓崔的姑娘上山?”
道白心中一紧,老祖还是提到了这件事。
“是……”
“那是个望气者。”
陆公明能看出来的,陈君谋自然也能看出来,鹰一样的锐利目光盯住了道白,盯得他脊背发凉。
“是……”
陈道渌意外的看了道白一眼。
“你想留这姑娘在身边做什么?”
道白低着头,不敢回答,他知道,像老祖这样的人,下的决定是不会因为道白的回答而有所改变的。
“这姑娘就先留在山上修炼吧,入道修为,下了山更容易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