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退了沈家众人,解了归来峰之围,道白散去风雪,来到老祖面前,双手捧上【隐莲珠】。
“道白回来了,幸而未丢失重宝,【隐莲珠】在此,交还老祖。”
“你无事就好,今日幸好你出手及时,又应对得当,才打退沈家。”
今日道白的表现,陈君谋也挑不出差错了,这个家族后辈着实出色。他摸了摸道白的头顶,宽慰了几句,把【隐莲珠】收了回去,然握着道白的手,祖孙携手踏入归来峰的山门。
这几步走出来,几乎相当于对着整个陈家宣布,道白作为家族继承人的身份了。
道紫最先出来迎接小阿兄,飞扑着跃进了道白的怀里。道白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然后又见过了来迎接的四伯等人,幸存回到归来峰的陈家诸人高兴叙谈了一番。
此时此刻,他们都不愿去想老祖说的报仇,脑子里只觉得劫后余生,庆幸不已。
“但愿那沈家不会再来了。”
陈求安酌着小酒,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话。
“今日那【拂云辂】撞了几下,山上的大阵受损可不小,还不知道要拿多少灵石去修复大阵呢!”
陈求方一脸郁闷,和沈家交恶至此,银泰坊的生意是别想要了,甚至接下来陈家人出门,都得担心中了沈家的埋伏——这缺德事他家老祖自己就干过,沈家便是这么做了,那也是以牙还牙,坏不了名声的。
今天陈求法却一声不发,坐在上首看着两个弟弟自饮自酌,出神的不知在想什么心思。
求方求安对视一眼,不禁好奇问道:“四哥,你在想什么呢,想得这样出神?”
陈求法回过神,眼睛重新有了聚焦。
“我在想道渌啊……道白回来了,道渌不知道还在哪里……”
陈求安不由默然,陈求方挤出笑容,宽慰道:“道白拿着【隐莲珠】,给那么多人追杀都安全回来了,道渌修为更高,经验更老,肯定能逢凶化吉的,四哥莫要太忧心了。”
陈求法摇了摇头,他知道陈求方这话是安慰,他也想骗一骗自己,可惜这双眼睛太明白,怎么也骗不过去。
“道白身上有麒麟爷的回顾,沈家不敢杀他,但道渌他们却不然。沈家派了那么多的修士追杀,道渌斗法又向来呆板,为人耿直,我怕他自知逃不掉,所以……”
说着说着,陈求法眼睛就红了。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这个没用的老家伙,而要让家族的年轻后生遭此劫难……”
求方求安赶紧开言宽慰,劝了好一阵,才没让陈求法的眼泪掉下来。
三人刚坐定不久,忽然又听得门外传来道白的声音。
“四伯可在吗?”
兄弟三人抬起头,看见道白立在门外,明明看见他们三位伯父在里头喝酒,却还是那么出声问了。
陈求法略有些疑惑,仰头问道:“道白何事?进屋来说吧。”
然而,道白却依旧站在门外,半步不踏进屋子。
陈求法明白了,道白这是想和自己单独说话。
“你们先吃酒,我出去看看。”
陈求法起身,出去和道白说话,留下陈求方和陈求安两人坐在屋中。陈求安不觉得什么,但陈求方却是满腹的郁闷,觉得道白在家中的牌面是越来越大了,自己这两个伯父,是愈发不被他放在眼里。
可即便心中郁闷,陈求方又能如何呢?道白明显的前途比他俩好多了,十七岁的炼气中期,又有麒麟爷的回顾,明摆着的筑基种子,甚至连紫府都有机会摸到。而他们两个做伯父的,修炼了一辈子,连炼气后期都没到,如何能和道白比?
将来道白当了家,他们两个,只怕还要在人家麾下俯首听命呢!
道白自然管不到陈求方怎么想,他和四伯两人漫步在山上小径,无心观赏周围的景致,两人的神情都很阴郁。
“……我当时给沈家追兵追到了震泽,本已做好准备冒险往震泽深处躲藏,七姐姐却带着陆家的人赶到,救了我一命。”
陈求法长叹一口气,感慨道:“看来道雪还是向着家里的,当初把她嫁去陆家,其实是我们对不起她,这些年……唉,世事难料,真是说不好啊。”
道白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四伯,这次确实多亏了陆家,但有一点我觉得很是奇怪:那天云峰山上咱们遭了埋伏,陆家当天就到了震泽,再怎么说,他们这消息来得也太快了吧?”
陈求法脸色微微一变,他听出了道白的言外之意。
“你是想说,陆家提前知道这事情?”
“未必是陆家知道……”
道白言尽于此,忽然就不往下说了。
但陈求法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未必是陆家,还能是谁?
老祖陈君谋。
陈君谋早知道云峰山会有埋伏,所以布下了后手,现在想来,云峰山外的赤衣修士,震泽畔的陆家人,还有今天到归来峰施援的慧识,说不定一切都在老祖的计算之中。
做了这么多算计,却不避开风险,宁可牺牲陈流木、陈道渌等人也要往埋伏里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陈君谋有他自己的考量,但陈求方却接受不了,他从来都认为家人才是最重要的,用家人的命去换来的利益,不要也罢。
“或许,或许是有所缘故吧……”
陈求法想说服自己,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
道白垂着眼帘,说话的声音很轻。
“我来时还特意去了庐舍一趟,以为陆前辈在那里,可以引为支援,但……他不在。”
现在道白再去想陆公明的去向,似乎这些事情就变得合理起来了——如果陈君谋是以自己、以陈家为饵,吸引来了沈家的全部注意力,那么外围必然有游子才对。
虽然道白猜不到陆公明去做什么了,但基本可以肯定,那位陆家筑基,一定是在照陈君谋的安排行事。否则,以陆公明的重情重义,他没道理不来归来峰助阵。
“道白啊——”
陈求法仰起头,望着落日黄昏,问了道白一句话:“你说,老祖该不该报这仇?”
道白一怔,他察觉到了四伯内心的动摇,稍作思考后,慎重地给出了回答:
“若是百年前的老祖,自然是一百个应该。可今天的老祖,说实话,不太应该做这种事了。”
“是啊……如今陈家这么一大家子,几十口人,老祖为了自己的仇怨,拖着这么许多人一起冒险,不该啊……”
他摇了摇头,又在叹气。
“可是,能如何呢?老祖非报此仇不可,你我只能听令行事。这一场豪赌若是输了,不过陈家陪着老祖永堕地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