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辽自我介绍的方式,明显比金尚要正式多了,有一股让人感到违和的生硬感,似乎是将一段话通读无数遍后,背诵熟练,现场照本宣科地念出来。
这种说话的态度,四平八稳,没什么问题,可总觉得缺少了青春少年的朝气蓬勃之感。
『家中长辈或者助理顾问写的稿子吧,看来吕辽背后还真有一股力量在帮他运营“人设”啊!』
互联网时代还没有来,明星网红的影响力还没显现,但是并不代表广告媒体人以及从业人士认识不到个人形象塑造的重要性。
至少现在,吕辽在广大中小学生眼里,还是反抗权威,彰显自我的一面大旗,他所宣扬的理念,在当下还是相当有市场的。
不止是青少年,一部分教育界的老师、教授、专家,都比较认同吕辽的“素质教育”的倡议,推动自上而下的教育改革的呼声,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说实在的,这年头,开口创新,闭口素质,是教育领域的热门话题,吕辽只是风口浪尖上的一个靶子而已。
国家这么大,就没几个明白人,搞得清楚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的利弊?
只是没有够分量的人物站出来说几句大实话而已。
吕辽现场说出来的话,或许合乎他的心意,但未必是他本人想说的。
仅仅听了开头几句,金尚就猜出来接下来他要说些什么了。
无非就是家庭和环境的熏陶,造就了现在文采飞扬的吕辽,即便没有继续上学,依然可以茁壮成长,摒弃了片面追求智力发展的应试教育,也不代表将来就前途暗淡。
道理当然是讲得通的,可实际操作起来,到底有多难,其中弊病如何消除,却绝口不提。
接下来几分钟,吕辽说了很多,吴蝉也不时提几个小问题。
微微眯着眼睛,装作耐心倾听的金尚,一直没有什么表示,待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吴蝉突然问起金尚的意见,才回过神来。
“都挺好,就是退学……太草率了点!”
见金尚说得比较简略,吴蝉追问道:
“你的意思是,追求爱好和兴趣的同时,完全可以兼顾上课与升学,对吗?”
“本来就不冲突,为什么要非此即彼呢?”
金尚很认真地点点头,
“喜欢绘画、音乐、表演和体育运动,有提前批的专业大学供进修;酷爱文艺写作,可以报考各大主流高校的文学专业,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各个语言文字方向应有尽有,总有一款是适合你的……”
“这倒也是!”
吴蝉十分理解地附和了两句,
“除了你之外,学习成绩优秀,多才多艺的例子,能够列举的还是很多的。”
原本想着的比较激进的言辞,还是被金尚咽了下去,最主要的考虑,还是在于,被贴上了“支持应试教育”的标签,还挺麻烦的。
“不管是艺考、特长加分还是定点特招,主流升学途径之外,还有不少供偏科的孩子出头的,比如国内各大电影学院、音乐学院和美术学院,只要专业能力达标,高考成绩三四百分就过了投档线。这个标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衡量,都不高……”
似乎对金尚的话有些意见,吕辽不失时机地插话道:
“艺考和提前批招录的名额太少了,和众多学生相比,九牛一毛。而且,很多特长,并不在特招和加分项之列……”
“不能这么说……”
对吕辽幼稚的话很有意见,但是金尚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说得太深,而是很含蓄地反驳道:
“每年招录的艺考生,占了考生总人数的百分之五,人数接近十万人。这个比例,已经高得不正常了。事实上,很多学习成绩稍微落后的孩子,转投艺考这条捷径的越来越多,远不是你所说的名额太少。每年这么多所谓的‘艺术生’,社会的需求真的如此之多吗?而且,你觉得,对广大‘特长生’来说,真正难以逾越的难关在哪吗?”
“上升渠道不够?”
“噗嗤……”
如此天真的回答,让金尚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了,
“抱歉,失礼了!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笑的,除非没忍住……”
接过吴蝉主持人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角的金尚,在吕辽略有点阴沉的眼神注视下继续解释道:
“上升渠道什么的,那是入门之后需要考虑的。目前,国内大部分家庭,其实是供应不起一名‘艺考生’的培养费用的。什么钢琴、小提琴、吉他、手风琴等等,很多孩子除了在电视报纸上见过,压根不知道摸起来是什么感觉。有一把玩具级别的口琴,就是班上最靓的仔了。暂且不提父母买不买得起专业级别的乐器,拿不拿得出一年好几千甚至上万的钱送孩子上培训班,许多地方中小学压根没有音乐、绘画课。所以……”
金尚摊了摊手,不再继续。
就算是祖坟冒青烟,唐宋八大家投胎,无钱无势,跨越不了那一道鸿沟,最后还是得去挤中考高考这一条独木桥。
“怎么会如此?”
“你所说的……特长与天赋,门槛其实一点都不低。对广大中小学生来说,再没有比投资教育,考学升级更加划算,更有希望的手段了……”
“可是,国外的素质教育,似乎更注重天性、特长与能力的培养,效果也很好……”
“你见过?”
“有人……这么说,不是一个两个,应该不是假的吧?”
“是真的。但是……”
金尚略有点迟疑,用舌头舔了舔略有点干燥的唇角,还是旁敲侧击地反问道,
“假如你现在有亿万家产,膝下唯一的继承人,你是准备送到几乎不要钱,老师屁事不管,学不到什么过硬本事的免费公立学校,还是学费昂贵,家长非富即贵,能结交更加优质的朋友,管理严格,还可以保送名校的私立贵族学校?”
“我……”
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方面问题的吕辽愣住了,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金尚问题,已经不是教育分歧的讨论了,这远远超出了一个涉世不深的青少年所能理解的范畴。
见对方答不上来,金尚也没有为难他,而是悠悠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