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绾迈步走向府门,仆役快步下了台阶:“原来是长史大人!”
“烦请通报一声,就说王绾来访。”王绾识得此人,此人也算是相国府里的老人了,乃是相国府家老的外甥。
“长史稍待。”
那仆人再次躬身一礼,然后转头一道跑了进去。
王绾皱了皱眉,这仆役的称呼可是让他感到有些陌生。以往来这相国府,仆役都是称呼他郎君的,顶多再加个姓。
可今日……
这仆役可不是其他人,应是识得他的。
意识到这一点,王绾不禁苦笑连连,想来在这些仆役眼中,如今的他已经算不速之客了吧。
没一会儿,家老便出来了,将王绾迎了进去。
“家老,怎么今日府中如此冷清啊?”
路上,王绾察觉到府中气氛怪异,不由得询问出声。
往日里这相国府之中门客众多,行至不远,便能看到三三两两的门客聚集在一起高谈阔论。
但今日一路走来,却是分外冷清,只能看到行色匆匆的仆人。
前头引路的仆人答道:“唉,自从昨日家主回来之后,便开始将一众门客遣散,还让我等收拾行李。”
王绾愣了一下,道:“相国当真要走?”
“郎君,这就不是小老儿能知道的事情了。”家老很是抱歉的道。
王绾不禁叹了口气,家老也不像以前那样了。
也罢,反正,这都是自己的选择不是吗?既然选了,那么有什么后果,承担就是了。
跟在家老后面,一路穿过枯败的花园,最终抵达了一处水潭边缘。
此时的吕不韦肩上披着一件虎皮大氅靠在一张造型奇怪的坐具上面,在他手中还握着根鱼竿,旁边放着一个小火炉,咕嘟咕嘟的煮着清茶。
看他此时双眼微阖,摇头晃脑的模样,很是悠闲。
任谁看到了,都会以为这是一位安享天年的老者。
但这样的吕不韦对王绾来说,是陌生的。
身为大秦国相,从来都是分外繁忙的。以往在相国门下的时候,时常能看到相国处理政务到深夜,从未见过相国如此悠闲。
王绾心下一叹,放轻脚步走到了吕不韦身后拱手行礼:“恩相!”
“王绾呐,你来啦。”吕不韦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恩相好生悠闲,让学生甚是羡慕。”
王绾早年间在吕不韦门下做事,因此这一声学生也勉强算不得错。
“老夫年不理俗事,自可悠闲度日。你还年轻,又深得王上信赖,正是建功立业之时,羡慕老夫作甚。”吕不韦也不让王绾坐下,而是伸手端起了茶杯咂了一口,又重新躺了回去。
王绾神情微动:“恩相去意已决?”
吕不韦没有回答,而是拍了拍身下的坐具,问道:“你可曾见过此种坐具?”
“这……学生未曾见过。”
“老夫此前也从未注意过。这是老夫门下一个喜好舒适的门人弄来的,听说是从天宝阁弄来的,其名逍遥椅。”说话间,吕不韦脚动了动,这被称作逍遥椅的坐具前后摇晃了起来,一股悠然闲适的气氛油然而生。
王绾不由得哑然失笑:“既是天宝阁的东西,那想来和公输先生脱不了干系。学生观此物,倒也不失逍遥二字。”
“然也……”吕不韦嘴角微扬:“记得那天宝阁出现不过一两年,便已多出如此多从未见过的东西。这天下间,又该是何等模样?老朽业已年迈,对于新鲜事物的接纳能力,本就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再赖在相国位置上不走,可就会惹人厌烦了。”
说到这里,吕不韦很是自嘲的摇了摇头:“与其被人厌烦,被赶走,莫不如老朽主动退让,急流勇退,还可留一世英名。”
“恩相,何出此言呢……”
吕不韦睁开了眼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吕氏春秋你也读过吧?”
“恩相所主持的着作,学生自然读过。”
“王上呢?”
王绾心中一动,仿佛意识到了吕不韦的言外之意,下意识的躲开了吕不韦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低着头呐呐不言。
吕不韦嘿然一笑:“你瞧,你不都知道了吗?”
“学生……”
“好了,你回去吧。”吕不韦挥了挥手,拒绝了王绾的搀扶,一个人朝着回廊走去:“你今日来意,老朽已然知晓。你去转告王上,慢行,慢行……”
话音落下,吕不韦那苍老的身躯已然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王绾目送着对方离开,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
既然不用,强留又有何意?
王绾读懂了吕不韦的意思,也明白,王上与吕相之间再无回还的余地。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此乃政治主张上的分歧,无法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