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自然知道,司元不是能轻易被蒙蔽的人,可她能直接说害死孝宗的人就是陈济么?
论理说,旧日孝宗待她不薄,她觉得自己不该背恩。可这几年,陈济也帮过她不少,她也曾说过两人是朋友。
既是朋友,她岂能轻易供出他的罪状?
更何况,陈济如今是司元的女婿,司蓉公主又有孕在身,桃叶如果把实话说出来,说不定会得罪司蓉。到时候,恐怕她不仅不能报答孝宗当日的袒护之恩,更有可能自身难保。
桃叶细思,纵然司元精明,可孝宗之死毕竟过去已久,司元那时又远在永昌,不太可能知道真相……
思虑再三,桃叶拿定了主意。
“奴婢……奴婢不知道,奴婢看到孝宗的时候,孝宗已经身故,奴婢不曾目睹孝宗临终之事……但张淑媛……张淑媛绝非凶手……她手无缚鸡之力……”桃叶吞吞吐吐,可能是源自于知情不报的心虚,几句话下来,她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她很快听到了司元的声音,竟十分和蔼:“不知道便罢了,桃姑娘也不必紧张。”
司元没有再继续追问孝宗命案,让桃叶松了一口气。
司元又向桃叶道:“既然你为张淑媛求情,而朕又欠你一个人情,没有不允之理。不论她曾做过什么,便都既往不咎了,孝宗早已作古,太后薨逝,她也无可服侍之人,就放她出宫去,还她一个自由之身,如何?”
桃叶知道,司元这般处置方式,这般温声细语,已经给足了她面子,也是极其宽容了。
可在她心中,仍然意难平。
因为,她既然已经得知孝宗遗妃都会被殉葬,她想救的就不可能只是小宛一人。
她双手紧紧相扣,忐忑不安中,还是忍不住再次开了口:“官家……官家能否……放过孝宗的所有妃嫔?”
“你说什么?”司元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些异样。
桃叶觉得,司元不可能没有听清楚她的话,这样发问,断不是叫她再重复一遍的意思。
站在一侧的韩夫人噗嗤笑了,笑得十分诡异:“嗳……桃姑娘这份怜悯苍生的胸怀,恐怕连官家都比不上得呢。”
桃叶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官家恕罪,奴婢只是觉得,她们……她们都是青春守寡的弱女子,其实挺可怜的,如今已没了靠山,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何必不放她们一条生路?”
司元笑问:“你想如何放她们一条生路?”
桃叶想了想,这些女子毕竟多为孟氏亲眷,似张小宛那般直接被放出宫去大约是不可能的:“官家已允诺太子将活着的孟氏族人流放至永昌,她们也算此一流,可以一起流放。”
司元望着桃叶,笑着摇了摇头。
韩夫人向前迈进一步,乃向桃叶道:“桃姑娘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那些被赦免死罪的孟氏族人,皆是与孟太后支脉偏远、官位低微之人,而孝宗所遗妃嫔中出身孟氏者,皆为孟氏数一数二的贵族,有好几个都是与司姚长公主一同长大的表亲。
而且,孟氏宗族看似覆灭,但其实族内远亲、外姓旁系眷属人数众多,那些人从前也是狐假虎威、霸凌一方的,如今失了倚傍之人,自然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鼠,难保心中不会怨恨、记仇,掀不起风浪,那是因为他们现在是一盘散沙。
孝宗遗妃是这些人旧日所倚之人的后人,正好可以把这盘散沙给梳理成形。倘若依你之言,大约过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被组织成一支复仇军,京城中又有司姚长公主与他们里应外合,恐怕没有做不成的事呢。”
“如果……如果她们无心谋反呢?”桃叶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安,她听得懂韩夫人所讲的道理,只是不能赞同:“难道为了预防她们复仇,就要将她们赶尽杀绝吗?”
韩夫人冷笑一声,反问道:“难道为了成全你的「悲悯之心」,就要放任余孽作乱吗?”
“这事,倒也容易。”司元盈盈一笑,看向桃叶:“若桃姑娘不忍她们枉死,那么还有一个办法,赐死司姚,她们便没有「里应外合」的机会了。”
桃叶听了,大吃一惊。
司元又道:“你来选一选,是让孝宗遗妃为太后殉葬,还是让司姚为太后殉葬?”
韩夫人看着司元脸上的笑意,十分不快,又阴阳怪气起来:“臣妾竟不知,一个小小奴婢,竟也有资格决定公主妃嫔们的生死?”
面对韩夫人的挑衅,桃叶心中很不舒服,她凝视司元,只管大胆说出了几句心里话,不卑不亢:“奴婢确实没有资格为谁求情,更没有资格让谁去死。死者已矣,可上天有好生之德,奴婢只是希望活着的人都能好好活着,奴婢认为,这个想法没有错。如果今日奴婢的言行已然僭越,那就请官家赐罪。”
言罢,桃叶俯身,深深一叩首。
不想桃叶再抬头时,司元竟已离开座位,走了下来。
司元一直走到桃叶身侧,吩咐王敬:“桃姑娘是个至纯至善之人,朕不能不感动,请安丰侯替朕扶她起来吧。”
王敬于是扶桃叶站起。
司元低低一声叹息,轻声道:“可这事,倒叫朕难办了,安丰侯一向擅长出谋划策,不如你替朕出个主意?”
王敬向司元行了个拱手礼,答道:“臣以为,这些女子虽系孟氏血亲,然既已出阁入宫,便不再算是孟氏族人。官家后宫空虚,不妨将孝宗所遗妃嫔纳入,还以原先的位份,以彰仁德,孟氏余众也再无叛变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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