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门口站的都是谁,王敬只管跟人打听:“请问,桃叶桃姑娘在吗?”
一个姑娘嗤笑着问:“怎么天天都有人来打听桃姑娘?这世上哪还有什么桃姑娘?”
又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桃姑娘因谋害孟太后一事被抓,死在狱中。这事满京城都知道,难道安丰侯不比咱们早知道?”
王敬呆呆站着,不知该说什么,果然像桃叶说的那样,京中认得他、认得桃叶的人都太多了,想要重新开始、正常生活,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但他不能白来一趟,他只管扶着门框,走进里面,向内高喊:“桃叶……桃叶……”
听到桃叶的名字一遍遍被呼唤,屋内客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舞台上正跳舞的雪依也不得不停下。
“这位客官,你做什么喊那么大声?”雪依不乐意地走过去,认出是王敬,态度变得更冷漠:“桃叶不在这里,烦请安丰侯出去,别影响我们做生意。”
说着话,雪依便叫护卫们来撵人。
“不,我要找桃叶。”王敬挣扎着不肯出去,伸手摸到了一块桌布,在护卫们的推拥中,不慎将桌上的酒杯盘碗都拉扯下来,发出好大一声响。
采薇从别处匆匆赶来,示意护卫们散开,她上前扶住了差点摔倒的王敬:“安丰侯小心,跟我往后面去吧。”
王敬识别出,这个声音正是曾经来王家给他报信过一次的那个姑娘,应该是桃叶的好友,因此点点头,就跟着采薇走。
“采薇姐姐,你做什么?”雪依追了过来,拦在采薇前面:“桃叶姐姐说过了,谁都不见,尤其是这个人。你怎么还能带他过去?”
“桃叶说的那个,是反话。”采薇盈盈一笑,轻轻拨开雪依。
雪依一脸迷茫:“反话?为何要说反话?”
“等你有了心上人就知道了。”采薇微笑着,搀扶王敬从前厅的后门出去,进了梅香榭的后院。
王敬确定了桃叶在此,心中安定不少。
采薇边走边说:“桃叶一回来就求沈老板把她藏起来,这里最隐秘的地方,就是当年轻袖住过的屋子,因为外头的人都以为桃叶死了,沈老板也觉得藏起来比较妥当。这会儿沈老板正好出去了,我才敢带你过来。”
王敬点头,乃向采薇道谢。
他们走入一片梅树,由假山下的石洞穿过去,进入茂密的竹林,那竹子比先前长得粗壮了许多,几乎遮天蔽日。
行走在窄窄的土路上,王敬感觉到了周围的阴凉,知道必是极其隐蔽的地方,不久又踏入松软的草地,有琵琶曲传来,声声入耳,那调子哀婉低沉。
“桃叶……”
琵琶曲戛然而止,屋内传出了桃叶呜咽的嗓音:“你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了,太引人注意了。”
“你就打算这样把自己关起来,永远都不再见我了吗?”
“我在世人眼中是个死人,不便露面,请你见谅。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好,只想图个清静,求你尊重我的选择。”桃叶似乎很果断,也很理智,就如上次在华林园她打算离开时那样。
王敬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他拄拐慢行,摸到了小屋门外,他感到那木门略有些潮湿,还沾了尘土,像是许久都没人住过了。桃叶就这样匆匆住了进去,怎么可能过得很好?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见我?”王敬问话的样子很泄气,他双手紧紧抓住拐杖,额头抵在木门上,看起来是那么失望。
桃叶在屋内,又一次泪流满面:“二哥,你懂我吗?我生在一个文明的时代,我是一个读过书的知识分子,我有我的道德观。现在与你相见、与你相守,对于我是一种耻辱……”
话未完,桃叶已经泣不成声,无法继续言说。
门外,王敬的眼泪也从眼角落下,他不明白,他半生规矩本分、用情专注,怎么就沦落到了「耻辱」的程度?
采薇在王敬身后站着,正疑惑着桃叶的话好怪,还没琢磨清楚,忽见王敬扭头原路返回,钻入竹林。
竹林中的小路又窄又滑,采薇生怕王敬摔了,再次跟了上去,却眼见王敬走出竹林、穿过假山、又越过那一带梅树,一直走到沈慧的阁楼附近,竟然一点也没走错。
采薇见王敬不停地往前走,离桃叶越来越远,不禁替他们着急:“你这就打算走了?”
“不走又能如何?她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王敬低着头,好似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
“可她从回来一直在哭啊,你听不出来吗?”采薇娥眉蹙起,满面愁容。
王敬顿时又立住脚步,空洞的眼睛中一片茫然,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
“那边是安丰侯么?”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像是来自前厅通往后院的那个后门那儿。
王敬问:“谁?”
采薇向前看了一下,忙低声告知:“是轻车将军陈秘,他近日跟我们这儿的一个姑娘好上了,常来。”
说话间,陈秘走近,急不可待跟王敬讲了一则新闻:“安丰侯知道么?我刚在来的路上碰见长公主了,她马车上尽是镫锄、耒耜、铁铲之类的农具,还带着一大群人,风风火火出了东篱门……”
恍如一个晴天霹雳,一下子劈在王敬脑袋上,他已经猜到司姚是想做什么了,唯恐来不及阻止。
不待陈秘说完,王敬拄拐疾步往外,几乎是连走带跑,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