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延明殿,陈济又悄悄与陈亮说明自己同意释放司修的用意,为免夜长梦多,明日就放司修和王玉出城。
于是陈亮连夜安排暗卫,在城内外各处盯梢,以防接应司修的人突然出现。
此夜,陈济几乎彻夜难眠。
登上了这个位置,他好像并不快乐,需要他去解决的内忧外患实在太多了。
成婚以来,他每晚都是与司蓉同住的,今夜没有回谯郡公府,司蓉必然奇怪。
齐国变成了陈国,这样的惊天大事,即便司蓉再怎么病重,也一定会很快知道。
他又思索着王敬的第三个条件,他不得不承认,王敬有一句话是极对的,只有让桃叶对王敬失望,他才有希望。
就算是做了一国之君,他也不可能违背桃叶的意愿强娶。
次日晨起后,陈济带着马达,又一次来到延明殿,让侍卫打开王敬的房门。
门开后,陈济正要进去,不想一大股臭味迎面而来,熏得陈济连连后退。
只看了王敬一眼,陈济很快识别出来那臭味的来源,随口责备道:“屋里不是有官房吗?你怎么搞的?”
王敬依旧坐在轮椅上,轮椅也还停在昨日那个位置,他低着头,羞得满面通红,“皇上恕罪……臣……看不到官房在哪……也没有能力到处去找……”
作为一个健全的人,陈济确实很容易忽略王敬已经瞎了、残了这件事,也就没想到不方便的问题。
“算了算了,朕不进去了,你们给他换一身衣服,直接送上马车吧。”陈济捂住鼻子,吩咐了守门侍卫,就赶紧远离这扇门。
陈济往外走了几步,又交待马达:“朕带江陵王夫妇先行,你随后送他到陵阳门。”
马达领命,陈济便出去了。
两名侍卫奉命替王敬更衣,一进屋门,也赶紧捏住了鼻子。
“你可真能腌臜人!”一个侍卫冲着王敬抱骚了一句。
王敬没有吭声,他知道,世上没人愿意承受这种味道,更没有人愿意做这样的活计。
另一个侍卫拿来干净衣服,也是板着脸的,“这……这要怎么弄啊?”
两个没有经验的人,又没有耐性,都是简单粗暴,折腾得王敬浑身到处都疼,但他只能咬牙忍着。
即便如此,一脱一穿,也把两个侍卫累得满头大汗,一个不小心,侍卫把秽物沾到了手上,顿时恶心又生气,一脚踹了王敬的腿,“这种废物,你还活着干啥?”
王敬本是靠着后背的,这么一踹,轮椅直接被踹倒了,王敬也随之一起摔了下去,他的头撞到了桌子腿上。
外面,马达听见了轮椅摔倒的声音,忙走进来看,只见王敬的衣服只穿了一半,却滚到地上、额头发红,而两侍卫正拿别的衣物擦手。
“你们在干什么?”
被马达质问,两名侍卫都不敢吭声,但那嫌弃的目光却很明显。
王敬也听到了马达的声音,不禁流下了难堪的眼泪,昨晚已被抽了傲骨,今朝果然连尊严都荡然无存了。
看到一个七尺男儿在这种情况下流泪,马达感到一阵心酸,于是斥责了两侍卫:“至于如此吗?难道你们就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会生病吗?你们就不怕病了之后被人虐待吗?”
两侍卫低下了头。
“都出去!”
两侍卫赶紧行礼告退。
马达亲自将王敬背到床上,他先用换下的旧衣服为王敬大概擦了身体,然后一点一点慢慢翻动王敬,将衣服穿好,最后擦干净了轮椅,将王敬重新背回轮椅上,又稍微替王敬梳理了头发。
整个过程中,王敬一直沉默不言,马达也就没有说话。
直到王敬的仪容重新变得体面,马达才开了口:“真的是你害死了那个孩子吗?”
王敬固是沉默,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马达又说:“我今日特意请旨来延明殿,就是为了有机会当面问你这个问题。”
王敬微微一笑,他与马达并不熟,唯一记得的事,也就是在永昌时,得知司蓉曾对马达有意。
“我先前打听过,江陵王夫妇去探望孩子那天,你早已离开京城,哪有机会做手脚?你分明是特意返京来替女儿顶罪的。”马达按照自己的思维推测着。
出于感激之情,王敬总得有所回应:“凶手是谁,重要吗?”
“凶手是谁,怎么会不重要?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那天有机会接触孩子的,除了公主的贴身丫鬟,就只有你的女儿……而公主的丫鬟,实在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不应该替她顶罪!”提到此事,马达明显带着激动的情绪,那种悲愤之感,可比陈济强烈得多。
王敬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作为陈济多年来最忠实的亲信,马达竟然如此善良而单纯。
他再次微微一笑:“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知道凶手是谁,那便是我对你今日施以援手的最好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