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云峥与各大矿主联合,不断地煽动矿工起事,并且屡次以奇兵袭击杨荣派出监工的部曲,很是让这位贪财好货的权阉感到焦头烂额。
而杨荣的结义兄弟——播州宣慰使杨应龙,似乎是乐于见到这些矿工把事情闹大,毕竟,矿税是万历皇帝的钱袋子,云峥将贵州各大矿场掀得天翻地覆,显然是大大地降低了万历皇帝对西南的影响力,极大提高了杨应龙称帝成功的概率。
杨荣杨公公手下无人可用,杨应龙这个掌握了贵州半壁江山的土皇帝又装死,也使得这场矿工起义一开始就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
但,这并不意味着云峥就可以慢慢地把杨荣拖垮、拖死、拖到投降。
因为杨荣并非全无还手之力,在这个过程中,杨荣不断地上书朝廷,也不断地对兼管贵州事务的四川巡抚李化龙施压,要求他派遣大军镇压云峥所引起的贵州矿工起义。
虽然云峥早就派人暗中和李化龙联络,且李化龙也确实乐意见到杨荣这个政敌倒霉,但是收不上矿税的万历皇帝必然会对他表示不满,拖得越长,这种不满的情绪就会越具有实质性的压迫感。
因此,若是云峥将这场与杨荣之间的战争拖得太久,就必然会引发李化龙下场平叛。
这显然也是播州杨应龙对于云峥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另一个原因,并不仅仅如之前乌蒙土司所分析的,他作为万历二十六年的豪强,并不了解这些万历年间才崛起的西南矿主的潜力,从而对云峥的威胁轻忽大意。更重要的是,杨应龙深知云峥的举动早晚引发朝廷的干涉,若是云峥无力在短期解决杨荣,那么无论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都会联手将他彻底绞杀,以平息万历陛下的怒火。
云峥有能力在短时间内解决杨荣吗?
在杨应龙看来,自己对这位名义上的结义兄弟的底细,还是颇有些了解的,他知道,杨荣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底牌,一旦云峥不得不在杨荣选择的战场上与他进行决战,这个被人视为只会玩弄权术的大太监,将会给这些敢于小看他的后辈一个巨大的惊喜。
杨应龙喜欢这种坐山观虎斗的感觉,他一向被视为独行的猛虎,但是独行也意味着他可以站在高高在上的塔尖,不断地俯视、欣赏那些渴望达到他的高度,却被迫在无常的风起云涌中沉浮着的,挑战者们的众生相。
杨应龙甚至时常觉得,自己在这个位置已经寂寞了太久,寂寞到那雄心壮志变得越来越空洞,仿佛只有让自己更进一步,登上那至高无上之位,才能填补这颗日益空虚的野心。
云峥、杨荣,这场战争,最终谁能笑到最后?
身着一袭黑底金线的华贵长袍,高倨雪豹皮靠背紫金王座之上的杨应龙很期待这个结果。
虽然云峥对于决战做了精心的准备。然而一如杨应龙所料,云峥没有办法选择决战的时间。甚至于,决战的地点也不由他选择。
芦笙县,义军大营。
前芦笙县捕头宋襄翎有些担忧地说道:“杨荣在各地监工的部曲被我们打的出不了门,却想不到这杨荣竟然如此狡猾,竟一头扎进了万山的矿洞里。若是拖到朝廷大军下场,到时候我们该如何是好。”
之所以称宋襄翎为“前芦笙县捕头”,是因为他眼看水西四俊中的文大先生被神秘莫测的安立桐救走,生怕引起水西安氏的报复,干脆就撺掇着自己的姐夫跟自己一起投了义军,他那姐夫偏偏是个没有主意的,被他姐姐的枕头风一吹,竟然脑子一热,也跟着云峥起事,现为云峥帐下一军师是也。
他却不知,如今文大先生已经落入水东宋氏之手许久,在那宋氏私设的死牢里饱受折磨,甚至连身体零件可能都已经不完整。
一听到宋襄翎如此没有出息的言论,前芦笙县县令,现破军修罗帐下军师——陆嗣不满地冷哼了一声。
宋襄翎不禁打了个激灵。
虽然自己这位姐夫有些惧内,可是拿捏自己还是跟玩儿一样。
云峥好笑地看着这一对打闹的郎舅。
虽然已经进入战争状态,但是这个时代毕竟不是那风雨飘摇的明末乱世,大多数人既未见识过长期的战乱,更不曾面对一个没有希望的未来,因此尽管生活多有不如意,但是脸上却看不到那种独属于乱世中人的沉重和压抑。
当然,云峥请这对郎舅进入主帅大营,可不是为了看他们表演相声的,而是认为这两人实打实地可以发挥作用。
尤其是这个前芦笙县令陆嗣。
云峥看向陆嗣,道:“陆先生,您若有何高见或宝贵意见,我必定洗耳恭听,虚心受教。”
“在下才疏学浅,不敢有教大人。”陆嗣拱手一礼,道:“只是作为铜仁本地人,颇知道一些万山矿场的情况。”
“愿闻其详。”
“万山矿场乃是俗称,正名应该是‘大万山’,是天下最大的朱砂、水银矿所在。这杨荣近段时间直接带着核心部曲住进这大万山矿洞,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拖延至朝廷大军出马。”
“这大万山历经数千年的开采,留下了无数错综复杂的矿坑、矿道。其矿道之长,层层叠叠据说有近一万里,有地下长城之称,可谓是易守难攻至极。”
云峥点了点头,道:“这种复杂的地形确实难以被攻占,若是对方在错综复杂的矿道中布下无数伏兵、强弩、陷阱,配合蜂巢般的地形,很容易将大军拖入战争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