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多时候道理却是如此的朴素:如果脸盲,就多看。如果路痴,就多走。
为了在这个乱世活下去,也带领其他人活下去,云峥不得不学会了很多他以为自己永远也学不会的东西。
脑海中的轨迹地图成型之后,又结合了这些天来自土著口中得到的情报,云峥快速锁定了最后的目标。
他取出一把匕首,插在了地图右上角的位置,道:“现在,随我前往此处,取那杨荣老狗的项上人头。”
云峥所点出的位置,是一处如同蜂巢般的矿道迷宫。
林登万不禁嬉笑道:“杨公公千金之躯,如今惶惶不可终日,却也学会像我们这些泥腿子一样钻山沟打地洞了。”
……
狭窄而又曲折的矿道内,义军将士们有的手持火把,有的手持盾牌将战友护在其中,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穿行。
义军采取了逐步推进的战术,每前进一段距离,便留下一小队士兵守住看到的岔路通道口,以防止杨荣利用复杂的矿道地形从边路逃出。
云峥对安妙彤道:“杨荣毕竟是初来乍到,没来得及做出可以改变地形的改造,最多埋点炸药,用石头堵一些路口,布置一些陷阱,派人在大军后方点火,在狭隘通道上埋设杀手……”
“真正的挑战还得是我们回归崇祯二年要面对的万山匪徒,那伙土匪趁奢安之乱占领万山矿区,已经在秘道中经营了很多年,其对于内部地形必然颇多经营,我们手上的地图已经不能保证还准不准,而且据说那些匪徒还在那矿区地下城中构建了自成一体的秩序,许多百姓很可能已经与那些匪徒同流合污,像现在这样放胆发动百姓搜索已不可能。”
安妙彤当然明白,云峥为什么要现在提起这个,他的意思是:相比起外面我们即将面对和曾经战胜的对手,杨荣不过是小儿科。这是云峥惯常使用的“贬敌之法”,用来安抚将士的人心。
这也是云峥的一个习惯,越是要紧的时刻,他就越是会用从容不迫的姿态感染身边的人。
当然,在现实中,云峥麾下有精锐得多的贪狼营,以及由叶曦率领的琼璇营,还有那卧虎藏龙的破军营,实力远比幻境中的云峥更加强大,这一点,云峥却是故意不提。
安妙彤嫣然微笑:“我听说那十家匪徒现在已经合而为一,还自称是‘十殿阎罗’,更将其盘踞的据点称之为‘地府’。不知参将大人何时带领我们去那阎罗殿火烧生死簿。”
一位义军将士突然挥动长枪,插入一个狭隘过道的缝隙之中,顿时发出如刺破粮袋的闷响。
一声惨叫从那缝隙传来。
旋即,示警的声音此起彼伏。
“敌袭!”
“杨荣老狗的人马就在附近,大家小心戒备!”
“小心敌人放冷箭!”
显然,就在刚刚,杨荣麾下的部曲试图在这里对众人发动奇袭,结果其负责侦察的前锋被云峥麾下的将士发现,凄惨地死于长枪的贯穿。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固然,侦察兵往往是一支军队中的精英战士,但是云峥麾下这些矿工长期在矿坑里生存,这些侦察兵搞出的动静想要瞒过那么多双敏感的耳朵,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一片矿道的地形高低起伏不定,若是东汉末年某位嘴巴开过光的丞相在此,则大概会说:“我若是敌军,必定在那高台之上埋伏一支弓箭手,利用黑暗和地形的掩护乱箭齐射。”
果然,很快就有来自前方高台的嗖嗖破风声瞬间由远而近。
好在,早在有人高呼敌袭的时候,那些手持盾牌的将士,就用盾牌将其他士兵护卫在盾牌阵后,箭矢如雨点般落在木盾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这里,就体现出稳步前行策略的必要性,大军在这种狭隘地形遭到伏击,由于后方照应小队的存在,却是不需要担心被人在退路上放火。
一位身形略显丰盈的矿主问道:“杨荣的部曲并没有点燃火把,他们看得到我们,我们却看不到他们。各位将军可有破敌之法?”
宋襄翎道:“直接听风辨位射回去呗,哪怕射不死人,射伤也能废掉一半的威胁。”
此言一出,在场大半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这个宋捕头又在异想天开了。)
真的射过箭的人,便会知道盲射不仅命中率低,还会浪费宝贵的箭矢——相比起一把好弓,箭矢才是真的昂贵。
除非是受到过针对性的所谓“听风辨位”的训练,否则人是很难离开对眼睛的依赖的,脱离了视觉,听觉便会失去准确性。
遇到夜间的冷箭,最好的办法应该是迅速找到掩体,然后派出一支奇兵搜索和拔除暗中的敌人。
说到奇兵,众部将不禁想起云峥身边那个神秘莫测的女副官。相比起如天神般阵斩文二的云峥大人,那女副官的出手堪称低调,却也通过巧妙的布局和不俗的身手摘取了另一个堪称怪物的甘芷萱的人头。
(若是由那安副官带队,应该可以将这些躲在背后放冷箭的阉人轻易抹除。)
想到这里,众部将情不自禁地开始搜索安妙彤的身影,却发现安妙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无踪。
就在众人愣神间,却见安妙彤带着一群浑身浴血的和尚悠然从黑暗中走出。
那些平时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和尚,此时眼神冷峻,几乎每个人的手上都提着一颗面白无须的人头。
身形高大的金开甲未披袈裟,而是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如古松,在和尚当中格外亮眼。
那些部将不禁咽了口唾沫。
他们当然知道,这些都是杨荣的核心部曲,有些人他们还很面熟,皆是平时跟随在杨荣背后作威作福的小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