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一笑,似乎已经冰释前嫌。
但是无论是云峥还是安邦彦都知道,这只是一场虚伪的和解,在这复杂的局势中,他们依然会互相利用,只是这层窗户纸,谁也不会轻易捅破。
云峥正思忖间,高耸露台之上的安疆臣已经开口了:
“云参将误会了,本官事务繁忙,此时也是刚刚到场,还未来得及邀请参将。宋大人邀请参将上台,也是本官的意思,台上视野开阔,参将在那可更好地观看大会。”
安疆臣眼看宋谦邀请云峥上台,便干脆主动提出邀请。
然而他对于云峥却是一口一个参将,对于他的钦差身份视若罔闻,显然是不想在气势上被云峥压过一头。
云峥尚未说话,有一人已是怒目圆睁,他上前一步大声呵斥道:“安疆臣,休得胡言!钦差大人身负圣上旨意,前来主持大局,岂是你能轻慢?你这般故意贬低大人身份,是何居心?”
众人循声看去,赫然发现这人并非出自那些追随云峥的贫穷部族,而是一个势力不小的土司代表。
云峥、水柔沁等人自然是认得这个老熟人的,正是久违了的来自崇祯二年的乌撒土司乌尔山。
安疆臣眉头一皱,看向乌尔山,神色有些不悦。
而一旁的永宁摄政奢知秋更是大怒:“哼,你又是何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乌蒙蒙挚也站到了云峥的身前,不慌不忙地道:“那算上我乌蒙蒙挚呢?”
彭连虎也不落人后:“我乃永顺土司府彭连虎,在下认为,安大人确实存在言语不妥之处。”
关键时刻,彭如海肯定支持自己的儿子,于是他果断说道:
“彭连虎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作为永顺土司府的公子,这种小事,我想我还是可以代表我爹的。”
安邦彦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想不到云峥居然在乌蒙、乌撒、永顺这些实力不俗的土司里也有关系。不由得对于云峥的虚实开始感到惊疑不定。
而且安邦彦记忆力惊人,自然知道,这四人正是不久前在屠家县殴打努尔哈赤儿子代善的四人。
眼见云峥似乎并不能任由自己拿捏,安疆臣不由得有些气短。
而奢氏土司还在嘴硬道:
“安天王不过是按十万大山的规矩行事,英雄大会人人平等,我们只认实际的官职,钦差大人若想在此行事,也需入乡随俗。”
云峥微微抬手,示意四人退下,然后目光如电般看向安疆臣:“安疆臣,本官念你一时糊涂。但你需明白,朝廷的威严不可侵犯,此次大会,本官是来主持公道,整合力量讨伐叛逆,若你执意与朝廷作对,后果自负。”
他的衣袖随秋风飘动,四周“英雄”们的议论声音不时传来,但是云峥却觉得,眼前的场景就像一场荒诞的闹剧,台上台下尽是扮演者,人人都戴着面具,看似友善,实则都在暗中窥探着彼此的软肋。
而他,仿佛身在其中,却又无比疏离。
嘈杂的声音渐渐模糊,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得朦胧而又扭曲。他仿佛又回到了血与火的战场,空气中充斥着血腥的味道,战友的尸体横陈在四周,鲜血浸透了脚下的土地。战马的嘶鸣、兵刃相交的声音一阵阵涌入他的耳中,仿佛从七年开始到今天,从未停止过。
记忆中的那一幕幕战斗场景浮现,越来越清晰。刀刃划过皮肉的声响,鲜血溅在脸上的温热,战友倒下时的惨叫,以及那一双双在死亡面前充满恐惧的眼睛。
(真正的英雄,早已在战场上化为尘土,只有这些野心家,站在鲜血铺就的高台上自吹自擂。)
安疆臣微微一凛,刚刚那一瞬间,他从云峥身上感受到了如同尸山血海般的煞气,尤其是云峥那冰冷而又漠然的眼神,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虚幻的鬼魅,让他脊背发凉。
“钦差大人言重了,本官只是希望各方能平等协商。”
云峥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向台上主位。
安疆臣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先对云峥稍加打压,然后再给他一个副盟主的身份作为甜头,这样就可以利用他调用朝廷的资源,同时还可以支使他成为讨伐的杨应龙的马前卒,但是现场的气氛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个云峥,到底是什么来头。)
安邦彦脸上也是一副惊惶的样子,但是他的内心却坚若浪涛下的礁石,同时心中生出了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想法:“这云峥,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必定来自一个神州板荡的时代,而他便是那个时代中的佼佼者。那个楚狂果然没有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