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文明开始时间,186小时-
A.D.2023
◇意大利罗马,列奥那多·达芬奇-菲乌米奇诺国际机场◇
“怎么这么小啊……”
小声的咕哝声在人均规划面积不到20平方英尺的狭小空间里都感觉被放大反射了很多倍。镜子前正在努力洗刷干净隔夜的妆底的女性抬起头,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眯眼细看妆镜里的面容。
好在除了眼球里由于长途航班而惯有的几缕血丝缠绕以外,并无什么其他的异状。确定身上没有莫名其妙的伤口、也没有被什么使魔缠上,女人爽快地拎起提包走出盥洗室,慢悠悠地缓步走向人流最多的方向。
她走在队伍稍微靠外的边缘,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或许仅仅是为了可以顺便瞥到几眼停机坪上的景象。
毫无疑问,列奥那多·达芬奇-菲乌米奇诺机场的国际到达口人满为患——想必行李托运转盘那里也会排起长队。
不过她并不着急,只是下意识地又将手里对于女子日常使用而言稍微有些显大的提包掂了掂。感知包里轻微的某件物品滚动的触感,她便平心静气地在等待区找了个空位坐下,看似安逸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当然,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垂首安静的姿态是一种类似于待机的外在表现——内里的实际是正在放大五感的触角,稍微让感知触及到机场里目见范围以外更大的区域一些。
在最初将这种魔术能力用于这种显然最终解释权归于普通人群的地区时,她尚觉得有点别扭。尽管作为远东的“虞”一家的后代,远在地平线另一头的魔术协会的隐藏神秘的要求可以被视作无物,连螺旋馆亦是与本家互视为迷途之道而敬而远之的存在,但心底里,她仍是下意识地画了那样一道线。
——区分开“虞”和其他人,自己和眼下在机场中的其他人的线。区分了神秘与现实的线。她微微叹了口气,抓起手包中闪闪发光的崭新的手机细细打量。
◇◇
“虞”是早已从普通的远东魔术师中脱离的家族。既不以追索根源为要,也不将普通的道家仙法作为追求。
那对于许多家族而言是个有些难以理解的命题,但虞相雅心知肚明——包括她那对祖辈的愿景虔敬已极的父母在内,虞家的目标永远是“完美的长生”。不以丑陋的形态加身,不以超出物力能力的代价为题,与其说是追求这种性质,不如说是在寻求完美的生命形式。
至于对于现代的替代了魔术神秘的工具,虞家抱有着一种不阻止新一代的子辈们运用、但也并不支持的漠然态度。相雅却很喜欢,从那联系着世界的每个角落的屏幕里,她看到的似乎是某个自己不能企及的可能性。
走火入魔了,他们。相雅苦笑着拎起手袋,再度于其内滚动起来的物事让她在前去行李提取时也走了神。
——不知道应召而来的这一位……会作何态度?
时间也尚早。在地图软件上搜索了路线之后,相雅从机场的停车场穿过,决定尝试用公共交通抵达自己的目的地。虽然早已习惯了疲于奔命,欧洲南方的这片国土却是她第一次踏足。在开始之前,抛开魔术,像普通人那样去丈量自己走过的地方吧——她暗暗下定了决心。
◇意大利罗马,PiazzaVidoni◇
罗马中轴线向来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一条旅行线路,至少从购买外带披萨的各国客人们的口耳相传中,蕾雅·克莱斯过去曾经得到这样的印象。某部她很喜欢的电视动画中,角色们沿着罗马中轴线的鏖战也确实很令她着迷。
可惜真正为了“意大利风情”前来的旅客可能要大失所望,她向与万神殿相反的方向瞥了一眼不禁莞尔。
从大约几年前起,喧闹快活的罗马市北部可就被形形色色的日本料理逐渐包围了。南青山开满了意大利餐厅,意大利街道却挤满了日式风情的小馆……
……就像眼前这个要在披萨中加入菠萝的客人一样,她呆呆地看着面前亚洲人相貌的女人。都有种挑衅的意味,大约?
毫无疑问,面前的女性可以用富有魅力来形容。倒不只是那匹流泻而下如同煤精石一般闪烁着迷人光泽的发丝掩映下英气勃发的面容,而是那隐隐约约散发出的和自己属于相似的世界的气息,有着某种令人难以忽视的信号。
……不过再怎么样,菠萝披萨还是超出了蕾雅的认知。摇头传达了并没有这一选项,面前的亚洲女性露出失望的神情。“好吧,那就要个平时卖得最好的吧?……不知道晚上会来的那个家伙会不会失望呢。”
蕾雅没错过她放低了声音说出的这一句。莫名地,这句话令她有些在意。
搭上前往罗马北郊的SS4公路沿线的公寓的公车时恰好是晚上十点。地中海气候的初冬毫无寒意的微风吹拂在面庞上有令人愉悦的感受,而垂在手提袋里的今日店里剩下的牛肝菌火腿披萨加大了抚慰感。
是搭配着新买的加拿大产的冰酒品尝,还是就学着X软件上的年轻人那样开一罐碳酸饮料享受下罪恶的快感?站在与往日里并无区别的小客厅里,还在思考的间隙,门铃声打断了蕾雅陶陶然的思考。
——一瞬间有点不安起来,蕾雅想起了最近在当地推文中流传的吸血鬼流窜都市传说。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连手机都一起响了起来。这次不能装作没有听见了。
“克莱斯女士吗?你的DHL快递,当日速递的。方便的话请下来拿吧。”免提模式下播放出的是明快的声音,蕾雅放下心来,拔下门链。
门闩传来咔哒一声的平凡的声响。
◇日本东京特别区,江东区◇
-稍早几个小时前-
精致的真皮沙发上,正斜斜倚着个坐姿全然称不上端正的青年。
姿势虽然不雅,打扮也是显而易见的疏懒,面容却能用“华贵”来形容,小麦色的面孔与带了些异国风情的五官在这僻静的暗室中显得有些明珠暗投:若是在新宿的歌舞伎町一番街,光是尝试与青年相见而来访的尊贵客人大约便能排起长队来吧。
青年穿了件乳白色的丝绸衬衣,未系上领带的领口大敞着,袖口还沾了一道可疑的暗红印记。与之相配的却不是得体的黑裤,而是条Buffalo风格的不对称牛仔裤。
几分钟前系上的奢牌皮带和这裤子配着有些不伦不类——名为秋村雅各的青年懒洋洋地动弹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愿起身,慢慢平复着原先粗重的呼吸。
等到血液喷出的细腻的雾霭已经散尽,变成落在地上的细细碎碎的痕迹时,秋村雅各才眯着眼从沙发上起身打量眼前的狼藉。
散落房间各处的纸箱当然都需要带走。瓶瓶罐罐有些碍事,大约估计价值再选择最重要的几瓶带走罢了。尸体当然毫无疑问是要完成拆解和收容的……或许转化打磨成魔术材料再带走才会更方便,他爽朗地打了个响指,做了愉快的决定。
地板上的血迹稍微有点麻烦,希望这家伙至少是多预付了几个月的押金的——虽然日本的警察大约不会太费心去调查一个毫无户籍的家伙。
有户籍也没有什么差别,可能至多会被江东区警察们暗骂一声:一样要死,何不撑到一堤之隔的大田区再死。他被自己的这番想象力丰富的构想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