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有感于令她再也无法忍受下去的如芒在背,Rider的喉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接口,猛地扭过头,击掌几下——色彩的漩涡于周遭流溢只在一瞬,太阳船改头换面成了造像奢侈的加长版轿车。连蕾雅都似乎有些没醒过神来,呆呆地按了按车窗按键。
——然后被恶作剧式的尖锐爆鸣吓得一激灵。
“嗯——以防万一这个功能我就先禁止了,”Rider拉下手刹,望了一眼窗外远处。
——原先横七竖八仰躺在地的普通市民似乎正在动弹。冒着蒸汽的白色巨人残骸也已经消散得所剩无几,街道俨然一副刚刚受了生化武器袭击般的可怜巴巴的景象。
相雅的嘴角抽搐了一瞬,将注意力从还在不情不愿地被Caster打针输液的雅各身上移开。“有想过这种豪车在此时驶过街道,也不比太阳船低调到哪里去的问题吗?法老大人?”
“余可是早有准备。坐在车内的景致是另一回事,在外部看起来,这只是一辆平平无奇的抢险车而已。”Rider眨了眨眼,又望了一眼雅各,垂下眼帘。
“明天的新闻该热闹了……该逃离犯罪现场了,船员们。坐稳了!”
◇同一时刻◇
——曾经,在每一次地动的轰鸣时,或许都有过具有边界感淡薄的人士,诞生过这样的好奇:被崩裂的大地所非难的人类,在被崩塌的砖石瓦砾埋覆、甚至被地层的夹缝捕获时,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灰扑扑的余烬沙砾之间,眼下正有一具这样的躯体在嗤嗤地发出可疑声响,轻微地颤动着。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瘦削得条索分明的脊背中央,正有仿佛要破体而出的、挤压着肌肉纤维的条条凸起——
——“嗤”的声响骤然放大,如同布料被扯碎般的噪音由内而外地爆发,随即便见趴伏在地的男子躯体中央像是被巨力扯开了一个敞口。
白得刺眼的一只手臂从脊背的破口中伸出,接着是另一只——紧接着再是慢慢拱起的另一个脊背。那被扯开的原本的躯体,便渐渐像个被扯得四分五裂、又被粗暴地掏空了填充其内的棉絮的洋娃娃一样,慢慢瘪了下去。一张已经毫无生气却不瞑目的脸上,却还犹自带着一丝纵然四分五裂仍觉欢喜的笑容,更加重了几分诡异。
——最后,从中迈出左脚,再是右脚。男人挣脱开牵扯着脚步的、如脱下的戏袍一般的旧身遗蜕,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已然蜕生之后与先前仍无二致的面孔。
他低下头,仔细地确认着自己赤裸但光洁的身体。
——连一丝从旧躯体中沾上的血液也无,在与Lancer的激斗中落下的伤口也都悄无声息地复原了。
他对这状态基本感到满意,赤着脚站立起来,毫不在意稍微有些刺痛脚底的沙砾,扬起头去确认顶上露出的一线天空。烟雾已经渐渐散去的此刻,露出了渐渐变得暗沉下来、北半球冬季即将入夜时分的天空。
而Lancer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没有目睹这与自己缠斗到了最后一刻的老人的终末,但他大抵能够料想是何光景。而无论是与他心性疏离的Assassin,还是Lancer那实质上脆弱到无以复加的御主,都再未现身。
旧躯的胸膛被那柄罗马长枪穿透的冷冽感还栩栩如生。他情不自禁地将手放在胸口,感知着那里快得出奇的搏动。
“十分令人印象深刻……21世纪的人类,敌人,以及余的盟友们。”
男人低下头,端详着摊开的双手,以波澜不惊的语气自言自语——倘若没有句尾的一丝微弱到难以察觉、变了调的语声出卖心迹。
——喧闹的人偶剧目差不多应当结束了。他褪下一层被过去一度活过的人类意识织就的躯壳,蜕生如同褪衣般从容简单。然而他知晓消散而去的是何物。
是旧世界崩塌、肉身已腐坏,与光华一同黯淡下去的意志。
扮演着新的世界中身着法衣、念祷经文的神职人员的,也并非真正的“阿基米德”。
阿基米德是并无躯体、意识只存乌有之乡的旁观者,冷眼看向成群结队的鬼魂,在这圣杯所构的躯体中,如木偶般挥踏着僵硬可笑的死者之舞。
欲望、虚妄——如是感情驱使着死者们的前行。
妒忌、苦痛——这般荆棘缠绕着生者们的道路。
“然而,虽然你们分居两处,如河流东西两岸分隔,本质却并无不同……”
倘若以发展为定础,则无论是虚荣的欲望、还是真实的苦痛,便都会变作无用之人所身具的无价值之物。
“因而,余响应了这并非万能的愿望机的力量。”
想象着两千三百年前曾制作的那枚光滑圆球触及肌肤的冷滑感受,男人将双手捧向虚空,任由战斗过后仍然灼热粗粝的气流划过指缝。
“余将重新称量星球与生命的质量。”
◇第二卷正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