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一辆黑色马车疾驰在幽深空旷的街巷,车夫突然感觉两个黑影扑面而来,一闪就消失了!他脑海里迅速闪过不祥的预感:出人命了!
“天杀的!半夜三更跑出来找死!”车夫惴惴不安地骂。
车里的另一个人闻声朝后方望去,只见一高一矮两团漆黑的影子背对他们,矮个子的似乎是一截粗壮的木头,行走的姿势仿佛划船,高个子的似乎是个女人,脚步落在路面上无声无息。
“没死!瞎眼鬼,你他妈的又看错了!”车里那人粗鄙地回嘴。
“不可能!我拿我奶奶的肠子赌咒,车不偏不倚从他们身上碾过去了!难道他们像烧饼贴在脚下了?”车夫心里慌慌的,眼皮子突突跳。
“蠢货,真是你说的那样,早翻车了,扣在路面上的就是你啦!”
“你他妈的才是蠢货,我得看个究竟。”
马车缓缓停下,从车上跳下两个黑衣人,一胖一瘦,瘦子是驾车的车夫。他们望着前面走夜路的两个人影,瘦子嘴里嘟囔,胖子则得意地大笑。
谁家窗户里的灯忽然被点亮了,惨白的灯光照着前方两个路人的背影。
那是一男一女。女人身材高大窈窕,走起路来风摆柳;男人样子很奇怪,腿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腿?
“大半夜在街上走的女人,说不定是找食吃的鸟儿?去看看?”胖子试探说。
瘦子不搭话,出神地盯着那俩人看,他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
“准没错,那侏儒一定是拉皮条的,去看看?”胖子蠢蠢欲动,全然忘了马车上还躺着一个他们劫持来的人。
“站住!”瘦子车夫快步跟上那对男女,虚张声势地大吼一声,企图震慑对方。
没有任何回应。那俩人对车夫的吼叫置若罔闻,依然向前走去,连步伐的频率也无丝毫改变。
车夫感觉自己被无视了,脸上有点挂不住,他一个箭步冲到前面,伸手拦住那对男女的去路。
当车夫借着灯光看清楚那两个人的尊容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男人俩眼眶黑洞洞的冒着寒气,没有眼珠子,腰以下的部分全没了,白森森的骨头茬可怕地裸露着,血从骨头里渗出来。
女人没有面孔,本该属于脸的位置残留着被野兽啃掉的惨像,只剩下乱蓬蓬的头发覆盖着后脑勺。更加可怕的是她的胸腔像大门一样敞开着,里面连一截肠子都没有。
“天呐!”车夫喃喃地说,顿时汗毛倒竖。
那一男一女仿佛没有看见车夫,径直从他身上穿过去,男的两只手在地上轮流划动,宛若在划船;女的扭动着丰满的臀部,她穿着红色皮鞋,脚步落在地面上,无声无息。
“我的上帝!那不是死去的哑巴吗?旁边的女人肯定是死去的莫丽。”跟上来的胖子露出惊恐的神色,“真见鬼了!”
“妈呀!”车夫惊叫一声,转身拔腿就跑。
这俩人惊慌失色地跳上马车,完全没注意到有什么东西从马车上爬出来,跌落在路边的臭水沟里。
车夫慌张地抽打着马儿,一溜烟消失在巷子尽头。
过了好一会儿,四周安静下来,从臭水沟里爬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团黑东西摇摇晃晃地把自己扶正了,原来是一个人。
这个倒霉蛋儿正是冒牌罗马人斯特凡诺,他摸摸晕乎乎的脑袋,没好气地朝地面吐了口唾沫。
然后,他望了望渐行渐远的那一男一女,不明白是什么吓破了强盗的胆子,他决定跟上去看个究竟。兴许那对男女认得两个强盗,他非得扒了强盗们的皮才解恨。
斯特凡诺晕晕乎乎地跟在那对男女后面,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跟着两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魂。
最后,人与鬼来到“老好人”客栈门前。院子里狂吠的猎犬显然嗅到了什么,径直跑过来。
猎犬从鬼魂身上穿过来穿过去,不停地嗅,哑巴不耐烦了,捞起腰间的半截拐棍打狗,拐棍却从狗身上穿过去了。
“难道我也见鬼啦?”斯特凡诺虽说胆大包天,也不免惊骇起来。
夜深人静,在“老好人”旅馆的被尘封了许久的阁楼上,一对卑鄙者正在预谋可怕的勾当,它们就是从“魔鬼的小口袋”里逃出来的恶狼与人皮。
几个月前,他们曾狼狈为奸杀死了杂货铺的学徒哑巴和酒馆女郎莫丽,最近又谋杀了一名妓女。
话说,自从这间屋子不幸住进了狼人后,便被视为禁地,人们谈论起它也会毛骨悚然。它让整个旅馆遭了殃,老板彼得罗对这块鬼地方讳莫如深,索性把废弃的物品丟在里面,从此再没人愿意踏进去半步。
也活该人皮倒霉,莫丽遇害那晚,狼丢下它逃跑后,人皮无路可走,它爬进旅馆角落一口大水缸里,死一般紧贴着黑暗的缸底,被冰冷的凉水浸泡着,苦不堪言。
人皮自知,倘若这样整日泡在水里,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腐烂发臭,人们喝水时就会看到支离破碎的皮肤碎屑。
一夜,它趁着水缸空了,悄悄爬进阁楼,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葬身水底。
也不知它跟那水缸结下了什么缘,第二天,水缸被醉汉打破裂了个大口子,居然也被人扔到了阁楼上,恰好死死地压在黑暗中的人皮身上。
从那时起,人皮的世界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黑。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它,死死压着它的水缸更是最黑的魔障,剥夺了它最后一丁点儿自由。
它甚至羡慕那些黑暗中爬行的蜘蛛和虫豸,深入骨髓的绝望折磨着它。
失去自由的人皮把自己的遭遇都归结于狼的背信弃义,它发誓有一天要亲手把狼绞死。日复一日,人皮满怀怨恨,孤独地在黑暗里发霉。
直到最近,东躲西藏的狼凭着野兽的直觉,再次摸进阁楼里,它们又貌合神离地结合在一起。
穿上人皮的瞬间,狼恢复了记忆,它发现压得皱巴巴的人皮有一面居然发霉了,不由得嫌恶地皱起眉。
“你又不会光身子出去,还有衣服遮丑呢!”人皮安慰狼。
于是这两个混蛋继续沆瀣一气,怀着对彼此的怨愤互相利用,一起跑进刺绣作坊,第三次杀了人,再次逃回阁楼上。
今晚,它们又在酝酿新的阴谋,只不过由于意见不够统一,引起了争执。
“呸!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整日披着我的皮吃人,背黑锅的却永远是我,别人不知道我有多无辜,油水没捞到一滴滴,每次还溅一身污血!
“最可恨的是,上次明明有机会快活一番,我原想借着你的身体好好享受一下爱的滋味儿,谁知道你这个魔鬼还是杀了人!还害得我背上被人捅了个窟窿!这窟窿根本没办法补!我可不是件破衣服!
“不知好歹的野兽!今晚你要么饿死,要么先让我快活快活,要知道,我很多年都没碰过女人了!”人皮像怨妇般抱怨个没完。
“闭上你的臭嘴!你也不看看自己那空荡荡的皮囊,拿什么去搞女人!”背上的刀伤折磨得狼苦不堪言,而且它饥肠辘辘,恨不得吞进去一头牛,而人皮却坚持要先跟楼下的女招待睡一觉,才肯让它吃掉她。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怜香惜玉的感情,那姑娘脸蛋儿多可爱呀!我根本不愿意让你把她当点心吃掉!你若不让我先睡她,就别想碰她一下,我会当场揭穿你的!”人皮威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