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木带队对紫金山东麓的那次清剿行动中,华帮抗战大队被迫转移,之所以能够安然脱险,完全是因为林赤投掷的两颗手雷,为他们的全身而退赢得了宝贵时间,那之后,华帮抗战大队生存空间被极度挤压,不得已向镇江一带茅山地区转移,而曲思冬和他的队伍极有可能已和共党的抗战先遣队合流,他钱瑾余因志不同不相为谋,重新潜入城,找到林赤,寻求新的任务。
——在他和林赤见面后,接受的第一件任务就是伪装成镰刀,从下关的草鞋峡渡船进入燕子矶码头……
——钱瑾余接下来的交代让黑木触目惊心,这居然原本就是一个阴谋,是林赤想利用镰刀潜入的机会,借助共党之手,让钱瑾余以“镰刀”的身份被己方捕获,然后再找一个恰当的时机诈降……林赤特地反复叮嘱,一定要咬牙坚持扛过己方的三轮以上酷刑,这样诈降才逼真,也会更有意义,不会弄巧成拙!
……
钱瑾余的交代合理地解释了重庆方面为何与延安方面纠缠在了一起的原因,但同时也让智虑深远、老奸巨猾的黑木疑虑重重!
这会不会是钱瑾余的投掷的烟幕弹?是为了掩饰自己诈降的真正意图?
可是,如果他的真正意图是诈降,那么,他完全可以不用交代这个细节,他只要直接交代出自己所掌握和所了解的一切,不一样可以获得自己的信任?这个细节难道不是在变相地提醒自己,让他黑木仔细推敲他的动机是否纯粹?坦白这样的细节,难道不是画蛇添足?和掩耳盗铃又有什么区别?坦白这样的细节,难道不是让他黑木更加怀疑他的诚意?
如果对方想用这个细节来获得自己的信任,不是反而增加了难度?
一瞬间,黑木的大脑一片混乱。
审讯室燥热难耐,黑木听到这里,走出了审讯室,在阴冷的走廊里待了足足有五分钟。
他需要冷静地捋清这其中的所有环节!
再次回到审讯室,黑木已觉得思路清晰。
这个叫钱瑾余的中国人,如果真正的目的是诈降,要么愚蠢至极,要么可怕至极。
黑木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如果这件事让自己策划布局,那也决不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他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年轻人,怎么也不认为他有如此深谋远虑的智慧!
当下的黑木,只需要了解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此时此刻,钱瑾余的内心独白。
“钱先生,你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假戏真做,伪装成一个真正的潜伏者?这样于你的国家、于你的民族,以及你所肩负的任务,那都会是一个很好的交待啊!何乐而不为呢?你要知道,你假如不挑明这件事,或许在今后会成为帝国的栋梁,成为松机关的中流砥柱,你既然挑明了意图,我又怎么可能重用你呢?万一你暗度陈仓,那岂不是埋在我们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
钱瑾余心气已无,萎靡不振说道:“我真的很累了,一个多月来,我东奔西逃,饥餐露宿,见了太多的死亡,很多死亡,都是无谓的,没人会记得我们,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对于民族大义,我实在无力介入,只想安安静静地苟活下去……”
“你怎么会忽然有这样的想法?是什么让你产生了如此巨大的转变?”钱瑾余的回答让黑木依旧无法释疑。
“自从我被你们塞进了那具柜子,我的四周漆黑一片,耳边是纷扰的噪音,那一刻我几乎疯了,我的脑袋几乎贴着我的身体,动弹不得,浑身一丝不挂,我好多天没有洗澡了,我的鼻孔嗅到自己身体散发出陈腐的气味,我忽然间觉得自己和待在棺材里面没有什么区别……我于是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突然就意兴阑珊起来,往事如过眼云烟一幕一幕在我脑海中闪现,人的生命在这个时候显得太渺小,太微不足道……我所说这一切,将军可以怀疑,我根本不指望下辈子能够风生水起,只求您留我一条性命,让我了此余生……”
黑木听到这里,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别具一格设计的黑箱子的刑具,确实可以剥夺犯人的尊严,让他们感知来自灵魂深处人性赤裸裸的战栗!改天一定要写一份心得,将这样的刑罚在帝国的特务机关大加推广,必建奇效!
黑木趁热打铁继续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你们不是要抓真正的‘镰刀’吗?有个人一定知道镰刀的信息,而这个人也一定是你们感兴趣的,通过他,不但可以一举铲掉重庆方面设在南京的情报网络,还可以了解一些共党在南京的相关情报。”
“你是说和你单线联系的林赤?他在哪里?”
“中山中路的悦颜照相馆,在大华电影院的马路对面,这个时候,他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