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器工坊内外鸦雀无声。
见到苏青一声暴喝之后,其人扭腰摆臂,脊柱随之扭动如龙,罡气自丹田生发,盛灿金光。
自脊柱蔓延至手臂再落手掌,若是一条纯金之龙摆动其尾抽在齐灿阳头顶。
嘭!
齐灿阳脚下十余丈青砖地面,都被这暴戾强盛的劲气压成齑粉。
这意味着于罡气相碰中,苏青的罡气已然完全压过齐灿阳。
其人护体罡气已破,身上银铠狼盔亦是龟裂破碎,有鲜血自碎裂处徐徐流出。
那强撑在顶的手掌,虽然还在勉力举着,但已听到阵阵骨骼碎裂之声,随着苏青撤掌,瞬就无力耷拉下去。
“怎么样,服不服?”
苏青低眉斜睨跪在地下,如若血人般的齐灿阳,沉声问道。
“不问而攻,以势压人,胜之不武,我如何能服!”
齐灿阳自怀里掏出一颗丹药,吞服下去的瞬间,周身所受损伤顿就弥合如初。
却是二阶丹药还阳丹的效果,可让武者暂时无视伤势影响,恢复巅峰状态。
他不服在自己的脆败。
他从没想过苏青真敢对他动手,故对其防备不足,才让其第一时间解决掉了自己的武道真灵,以让自己一身本事难以发挥。
加上其人方才分明是借了其后万余精兵的势,才让他生出无可比拟,无可招架之感,心胆一丧,更难招架。
若非如此,他怎么也不可能被其一掌击败,怎也能跟他斗个三五百回合的。
当然,胜负他不敢保证。
在见识到方才苏青武道真灵的强盛,其人那不讲理的巨力,侵略十足的罡气,摄魂夺魄的杀意等等手段之后。
他并没有跟其公平一战就能胜过他的把握。
闻名不如见面,此子这逆伐上境的能力,确实无愧于他极西莽龙的绰号。
但心服嘴不能服。
“公平一战,你非我之敌!”
齐灿阳眸光直视苏青,背后双翼蜥蜴又再吐焰生光。
作为齐家独子,领军大将,他不能坠了齐家的威风,只盼着苏青能要点脸,不借那万人军势,纯凭己身跟自己斗上一场,好给自己挽回些颜面的机会。
只他不了解苏青,于苏青眼里,方才就是公平一战。
其人都要抢自己的宝贝了,那自己对其动手,太应该不过,他不有所防备,是他没脑子。
至于用军势,他花了那么多钱,养了这么多人,该用时不用,那他不跟齐灿阳一样没脑子了?
于是当齐灿阳那声不服说出来的刹那。
苏青毫无预兆的,又再凝聚万人军势,又再对他拍出一掌。
这一掌仍如方才那般,以暴君熊灵压制其喷火龙,以擎天撼地的无匹伟力,龙虎神将所凝澎湃军势,形成将之淹没的滔天巨浪。
只这一次,其人没有上次那般好运了,如一死鱼般被巨浪拍打至百多丈外。
在此过程中,其人周身上下响起阵阵暴鸣,银铠狼盔皆是全部碎落,内衬衣物也都皆碎皆无。
身无寸缕的他明明意识已经模糊,状态也是肉眼可见的凄惨,但嘴里却诡异的傻笑不断,脸上露着愉悦表情。
却是其不知不觉间被欢愉魔藤所影响,抽取了精力不说,还被其蛊惑了心智。
见此一幕,其人下属狼卫兵们,面露不忍,却又被李九等人用长枪抵着,不敢妄动,只能撇过头去,不敢多看副统领现在丑态。
而围观的中军将士,散修武者们,今日可是看过了瘾。
“这世道果然什么鸟事都能发生,没想到我还能看到宗门贵胄的鸟,不过这鸟也就一般,远不及我。”
“极西莽龙,杀修罗灭魔修,从不手软,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此子类我!”
“太残暴了,这苏青可真不怕得罪人,这两掌下去,不得得罪死了齐家啊!”
“得罪齐家怕甚,你当他这身后万余精骑是吃干饭的,这样的兵,他家里还有四万多,这小子现在也是上桌吃饭的主,未必就虚了他老齐家!”
周围人议论纷纷,虽他们两方谁输谁赢跟他们无关。
但见到苏青压过齐灿阳,竟也生出一种与有荣焉之感。
因他们都多是跟苏青一般,起于草莽,命如草芥。
也曾做过天街踏尽公卿骨,粪土当年万户侯的美梦。
故此刻本能的将自己代入到苏青身上,只觉浑身酥爽久久不能平静。
只其中清醒的人能够认清现实,明白人跟人无法比,他们比不得齐灿阳出身宗门世家,资源享用不尽。
却也更比不得苏青,其人武骨,悟性天资跟他们之间的差距,比之他们跟齐灿阳的差距还大,若不然齐灿阳也不会败在他手。
他们不敢奢望成为苏青,却是将目光落到了李九等人身上。
那骑狗落在前面的年轻幢主,实力本事好似一般,这样的人,都能因跟随苏青,有现在这般威风,他们如何不能效仿一二?
有那机灵的,已经开始凑到李九等人面前,开始询问加入骑兵营的条件。
没人关心还躺在地上赤条条的齐灿阳。
苏青又走到其面前,居高临下,做出将要出掌将之彻底灭杀的架势:
“这华岳城还有没有主事的人了,若没人来拦,我可就要宰这小畜生,就当你们默许了!”
“有人,有人,且慢动手!”
虽迟但到的李长老,架云而来,随其一起来的,还有顾飞燕跟宋寒两人。
就在刚刚。
当苏青带着骑兵营气势汹汹杀入华岳城的那一刻。
本来走的慢而稳当的李长老顿知不好。
因为只是齐灿阳跟白明悟闹,最多死些炼器工坊的弟子学徒,齐灿阳还不敢对白明悟动手,白明悟更奈何不了齐灿阳。
这场面虽然不好看,但还不会出大事。
而苏青这等莽夫以受害者的身份带兵杀入华岳城,那真的什么事都有可能做的出。
作为华岳城主事者,他老李要是不想事后背锅,这时候就必须出面调和了。
只他刚架起青云,就见到面前有一女子拦路。
其人银环束发,着白袍握银枪,眸灿如星,似有灼灼之火自其眸光中透出,照的他这位金丹上人,亦是心神一颤。
黄春弟子,伏虎武者,顾飞燕!
只这一眼,李长老便就心中叫苦。
他倒不认为刚晋升伏虎不久的顾飞燕能是他的对手,若换做她师尊黄春上人,他老李让之一二还差不多。
只跟其在城内大战,非是短时间能够结束,还给城内徒增伤亡混乱,又凭白得罪了黄春上人。
李长老脑子转的极快,见顾飞燕也无对他出手的意思,只是苏青派来盯住他的,便就立在原地跟其眼神对峙起来。
为防事后有人责难,苏青入城逞凶,他这个主事的一点不作为,他爆发金丹灵压,跟那顾飞燕的不死鸟神意相碰。
缕缕青云如雾如遮,尽显法修潇洒,那不死鸟在云雾中钻来烧去,也显出武者威风。
双方这番对峙,虽然未曾真正动手,但动静场面却是极大,惹得左右数个街道的散修武者都纷纷避让退散。
直到苏青那一声喊传入二人耳中,知晓苏青那边已经完事,需要他李长老前去收场后。
顾飞燕才收了神意,李长老也才紧赶慢赶落至场中。
其人一来,先是跟内里的白明悟遥遥拱手作揖,又跟苏青打了声招呼。
而后便就极其识趣的对此事做出定性:
“传我城主令,今日有狼卫军副统领齐灿阳,受那紫色葫芦所吐迷雾所迷,神智混乱之下,做出强攻炼器工坊之举。
幸得鼍龙军主苏青入城出手制止,才未让其酿成大祸,此乃我宗门幸事,也是我华岳城幸事,本座代表宗门及华岳城,在此谢过苏军主了!”
说罢,李长老没管其余人怎么看,只看向苏青,却见到他对着自己拱手道:
“李长老何谢之有,今日这事,分明是李长老传令让我入城,让我制止这一场混乱的,若是有功,功也全在李长老身上!”
“要如此说?算了,便就这般禀告宗门吧!”
李长老知晓苏青这是要把他也拉下水,但看那气若游丝,如路边死狗的齐灿阳,只想尽快将此事解决掉,却也只能认下。
待他带着宋寒,将齐灿阳跟狼卫军带走之后。
苏青亦被白明悟迎进了炼器工坊。
“本说好了炼器完成后,便就派人给苏军主送去,却没料到惹出这摊子事来。
这不但要苏军主亲自来取宝,还劳烦苏军主出手解决那小畜生。”
白明悟有些惭愧的对着苏青言道,如今日之事,在他春秋鼎盛时绝不可能发生,只现在即将寿尽,这齐灿阳才敢来跟他龇牙。
“此子要来夺我的宝兵,我苏青自该出手,小道还要谢过前辈给我炼的这宝兵呢,这宝兵若是不好,也惹不来贼人觊觎!”
因自身也是位符师,苏青对白明悟这等坚守原则的炼器大师尤为敬重,当然,这也有其帮忙成功炼成龙蟒大戟的缘故。
“那大戟确实不凡,在我白明悟这些年炼制出来的三阶法器战具中亦出类拔萃,当属第一。
但其能成宝具宝兵,有成杀伐真器的潜力,老道我却是出力不多,皆还是因苏军主孕养的好,以让此宝生具杀性,蕴真成灵!”
白明悟有些自得,又实话实说道。
见苏青闻言,未曾继续跟他客套夸捧,知晓他此刻心神都系在那龙蟒大戟上,立就唤来手下一位亲传弟子。
这是一位二八年华的小姑娘,留着齐肩短发,眼神灵动,姿容姣好。
手里拿着方才准备跟狼卫兵开战的榔头,腰上还挂着一堆炼器物件,走起来叮叮当当响。
经过方才那场风波后,却也没见其有多少影响,大方有礼的跟苏青抱拳一礼后,便就迎着苏青等人向前。
苏青曾听王晓军提过其下面还有一位小师妹,炼器天赋过人,是他争夺其师尊遗产的有力竞争对手。
料想便就是此女,心想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将其拐回鼍龙营地去,也给他师兄王晓军分担点工作压力。
而嘴上还是一直跟白明悟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天。
说话间,他也能察觉到其人生机黯淡,尽管眼下走路说话,都跟常人无异,但仍是给人一种朽木枯柴之感。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行将寿尽的修行者。
于他以往看来,寿命延长,修行长生,只是实力精进,修为突破后的诸多好处之一。
很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
奔马武者便就有二百年寿,战狼武者能活五百年,这就够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