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听见了碎娃的喊叫声,从矮树林里头钻出来七个成年人,两男五女。
两个男人中的一个身体壮实的男人远远地看了太昊一眼,问道,“黑门,是你刚才喊叫哩?”
一个三岁多的碎娃立刻仰头看向男人,脆生生的声音说道,“宝大,是黑水刚才先喊叫的,黑土才跟着喊叫哩,我没有喊叫。”
“黑水,黑土,到底咋回事?”
身体偏瘦的男人看向两个三岁多的碎娃问道,“南边站着的那个碎娃是你们的表弟青帝,甭给我说你们不认识青帝?”
其中一个碎娃急忙摇头说道,“我们认识青帝,可是,刚刚有一只大麻雀在跟青帝说话哩,把我们吓了一跳,黑石头被吓哭了,我没忍住就叫喊了起来。”
“大麻雀?”
几个成年人都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这个碎娃说的是啥意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太昊,同时也看见了太昊身后的简易灶台和小陶罐。
“青帝好像在煮粟米粥哩。”身体偏瘦的男人轻声说道,“谁要过去喝一口?”
身体壮实的男人向太昊挥了挥手,一边快步上前,一边微笑着喊道,“青帝,你甭害怕,我是你红宝舅舅,你黑土表哥刚才说,有一只大麻雀在跟你说话哩,是不是真的?”
太昊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安静地看着对方。
男人快步走到太昊跟前,伸头往小陶罐里看了一眼,发现是清水时,眼睛马上就红了,静静地打量着太昊,问道,“青帝,你午饭就吃的这个?”
太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下头。
“嗯——”
男人好像在掉眼泪了,抬起手擦了擦眼睛,哽咽着哼哼了一声,就快步向矮树林跟前走去。
“唉,黑土这娃可能是把八哥当成了大麻雀。”
身体偏瘦的男人叹了口气,挥手说道,“走走走,回走赶紧摘果子,这都半下午了,再磨蹭,天都要黑了。”
“走!”身体壮实的男人附和道。
一个个头比较矮的女人忽然问道,“哎,红宝,你刚才过去看啥哩?是不是看青帝煮的粟米粥熟了,也想喝上两口?”
“狗屁的粟米粥!”
身体壮实的男人骂一句,狠声说道,“青帝的小陶罐里头除了清水,还是清水,一粒粟米的影子也看不见,我问青帝,你午饭吃的就是这个,你猜青帝咋说?”
“青帝咋说?”众人急问。
“青帝冲我点了点头,眼窝里头全是眼泪,呜呜呜。。。”身体壮实的男人说罢,竟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立时,众人都沉默了起来,远远地看着太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原本还想跑上去占便宜喝两口粟米粥的心思,刹那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沉默了一会,一个身体苗条的女人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忽然说道,“青帝那孩子看起来太可怜了,红莲被二大叫去炼盐巴去了,丢下这娃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山谷里,吃没吃的,喝没喝的,也不怕叫狼给叼走了。”
一个身材壮实的女人唏嘘了一声,吸了吸鼻子,立即附和道,“二大的心太狠了,青帝可是他的大外孙哩,就不怕这样做会折寿?”
“二嫂你还别说,”
一个个头比较高的女人用手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附和道,“可能二大把红莲支走,就是想叫狼把青帝给叼走吃了,这样,红莲就能名正言顺的嫁给罗牤牛了。”
“还真是!”
“还真有这种可能!”
“我看就是这样的!”
。。。。。。
其余人立刻唏嘘着附和连声,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黑门几个碎娃跟在身后偷偷地撕长了耳朵。
看到大人和碎娃都走进了矮树林,花狐才晃动身形变回小女孩状,苦着小白脸说道,“青帝,你还甭说,我看你那个外爷华遂梁好像就是那几个人说的那样,把姨姨支去红石山炼盐巴,丢下你一个人,既没有饭吃,也没有水喝;”
“今个你也看见了,那老家伙带了好多族人来,把山谷中能摘的野果子都给摘走了,你说,你一个碎娃还能吃啥?”
“这真的是要把你饿死的心思啊,如果不是那几个人说,我还根本就想不起来,估计姨姨也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茬。”
“呼——”
太昊挤了挤眼睛,仰头长出了一口气,摇手打断了花狐的话语,小声说道,“花狐,不说了,这个事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
花狐诧异地看着太昊,眉头拧的更大了,“切,你一个碎娃,活到现在才一岁半,你咋的知道的?还是你为了叫我不要担心,故意拿话来哄我哩?”
“我没有哄你!”
太昊的眼睛有些发红,似有泪花闪动,“我妈也是黑水源村的人,原本不住这里的,前年春天因为走商的时候遇见了马匪,然后就出现了变故;”
“至夏末,走商回来后,我外婆想把我妈嫁给黑水城神州卫总领黑大盛,我外公就急着想把我妈嫁给罗盘城的神州卫总领罗牤牛;”
“我妈看不上那两个人,就说自己有人了,死活不愿意,最后,闹到了前年秋天,我妈就被外婆跟外爷赶出了家门,就跑到了这里安身;”
“今年春天的时候,有一天姨姨忽然跟妈妈因为盐巴的事情多说了几句话,我就听到了,然后从每天吃的野菜和草根树叶上判断,就知道了个大概;”
“尤其是夏天的时候,我跟着妈妈去了两次罗盘城,妈妈用盐巴换粟米和铜钱,才知道城里的要饭头都比我跟妈妈吃的好,也就明白了好多事情。”
花狐忽然问道,“那你妈妈用盐巴换回来的粟米熬粥好吃吗?盐巴换一次粟米能吃多久?”
“快甭提了。”
太昊的脸上马上就涌现出了一丝丝怒意,“换回来的粟米和盐巴还没有背回家,半路上就被华遂梁那个死老头抢去了,没有办法,我跟妈妈只好挖野菜和草根煮水吃。”
“那你恨华遂梁那个死老头不?”花狐不死心地小声问道。
“哪有不恨的?”
太昊咧嘴笑了起来,“呵呵,谁叫那家伙是妈妈的父亲哩,要不然,我非拿石头砸他的髿不可!”
花狐立时不说话了,皱起的眉头也松开了,随手拿起一旁的树枝开始折成尺把长,塞进简易灶台地下,扑闪着大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花狐,你想啥哩?”太昊意识到花狐的脸色不好,急忙问道。
“唉——”
花狐瞅了太昊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这眼看着白戎人就要打过来了,你跟姨姨这一点儿存粮也没有,这要是逃荒,你们在路上吃啥?难道一直挖草根吃草根吗?”
“这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临了,你甭给我说你挖野菜吃,也甭给我说你摘桑叶吃,只要来一场大雪,别说野菜了,就是桑叶也找不到几片叶子了;”
“在大雪中挖草根?呵呵,想想浑身都会哆嗦,大雪天别说挖草根了,就是在野外捡干树枝都很困难,嗯嗯,还有过冬的衣服?”
“哪。。。”太昊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啥吃食也没有的情形下逃荒,如果真如花狐说的那样,下上一场大雪。。。真的不敢想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