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的百姓们都沉默了。
他们或许有些人正处于朝廷无所作为甚至过度压榨百姓的时期,处于王朝末年社会动荡的时期,但是同样有不少的人所处的时期,还称得上一句“尚可”。
因而,他们并非每一个人都对朝廷心怀不满和愤怒,也并非每一个人都在考量着是否要逃荒或者投奔起义军。
但是,对于陈胜等人,出于朴素的认知和同理心,他们都或多或少能够理解陈胜起兵的原因、为陈胜的发展而担忧着急——前面还好,大部分百姓都是不懂什么军事或者政治的,但是到了这里,不少敏锐一些的人都能意识到,陈胜好像要不太好了!
他派出去进攻秦朝的军队被击溃,他派出去收复其他地区的军队或是自立或是拥立他人,这,这不就没人了吗?!
而“没人了”会造成怎样的结果,再没有眼界的泥腿子都能举出几个例子——在他们身边的例子,如一家儿孙没了只剩下老人、如某家就剩下一两个老人带着仅剩的孙子……那可都不是什么好日子。
“怎么办?他,他是不是就要死了?”有人茫然地问道,不管怎么看,陈县剩下的兵力都不是那什么章邯所率领的秦军的对手啊。
这让周围的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在这时候,不少百姓的心中莫名地升起了几分伤感之情,或者说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陈胜也好,随同他起兵的那些人也罢,都不过是普通百姓,他们举起反旗,他们攻城拔寨、引动天下风云,他们兵败身死、连连溃退……最终,要轮到陈胜了。
他们这样的普通百姓,平日里被官员乡绅们欺压,一直都默默忍受、敢怒不敢言,只能让自己学会认命;但是当他们聚在一起,举起反旗,甚至影响天下了,难道还是不能有个想要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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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心情波动最剧烈的,当然还要数秦末的百姓们了。
别的时期虽然也有百姓举起造反,看到陈胜的走向为之感怀,但他们到底并非秦末之人。
可是秦末的百姓们就处在这个时间,如何能够不为陈胜和秦朝朝廷的动向而牵肠挂肚?
不少人已经杀掉了当地的县令县丞、郡守郡丞,或者拥立当地某个有名望之人,或者打开城门迎接其他地方的势力——简而言之,百姓们事情都已经干了,根本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他们已经绝不可能是什么朝廷的良民了。
到了这个时候,难道还能回头?只能这么走下去!
所以,陈胜能够做到什么地步,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就是他们最为关心的事情之一。
——如果陈胜包括其他已经自立或者拥立他人的将领,都在秦朝军队面前不堪一击,那他们就需要认真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他是个普通人,或许比旁人多了一些勇气和魄力,多一些打破规则的胆量和行动力,正如当年,尚且佣耕之时,便敢于想到他日富贵。】
【但是,陈胜确实是个普通人,他在秦末的混乱大势之中,并不能精准地找到行事的最好方法,也并不能逃脱骤然获得权力后的膨胀心理;同时,他也并不能确切明白在构建了一个政权后,究竟该如何治理。】
【——在古代,不论是春秋战国,还是秦汉,亦或者后来的任何朝代,普通百姓的认知都是极其有限的。】
【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多么天生愚钝,也不是因为他们对于知识不愿意学习,还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仅仅是因为他们不能,他们没有这个条件。】
【不论是造纸术广泛应用之前还是之后,知识,包括记载着知识的书籍,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都是昂贵的、难以获得的——是的,即便是造纸术不断改进并且广泛应用之后。】
【而除了书籍,其他关于丰富的人生经验、在外游历获得的眼界阅历,同样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拥有的,因为这些都需要极高的成本,而普通百姓基本上支付不起这样的成本。】
【所以,陈胜在本身并没有极为出色过人的天资的情况下,在后天也并没有足够的资源供他学习。最终,便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军队溃散,将领或是身死或是自立,秦军兵锋近在眼前。】
各个时空的百姓们情绪更加低落了。
是啊,像是他们这样的人,纵然能够开头拥有什么,在后来终究还是不能敌过那些权贵富商们。
他们根本读不起书——这点包括宋朝及宋朝之后的广大百姓;也根本不可能去搞什么外出游历——哪有这个时间,哪有这个钱;而什么丰富的人生经验——不论是自己,还是自己能够接触到的人,都不会拥有。
这样,如何可能比得过那些自幼锦衣玉食、名家教导的权贵子弟们?
或许,也只能指望某一天出现一个拥有绝对过人天资的子孙才可能吧。
男人这么恍惚地道,他身边的女子同样,神情恍惚而麻木:“但是这样的人,又有多大的可能能够出现?”
指望这种事情,还不如指望他们家能够安安生生地过下去——能做到这点,都算是祖宗保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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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少时空的富家权贵子弟们,对此自是理所当然,有些人还带着些洋洋得意、傲慢自诩。
“这不是理所应当之事吗?”一名青年靠在一边,举着酒盏,懒洋洋地道,语气中充斥着对那些百姓的轻视,“那些蚁民野夫,能有什么眼界能力?像虫蚁一样,还想着反抗,能有什么好结果?”
其他人听到这人的评价,纷纷嬉笑起来,出声附和。
“不过是些刁民而已啦,有什么值得挂心的。”
“他们不会真觉得自己能够掀起什么风浪来吧?”
“……”
“所以,才需要我们这些世家来领导他们,没有我们世家为天下黎民费心劳力,他们怕是连怎么耕种生活都不会了。”
没有我们,他们怎么可能继续过下去呢?是我们的统治治理,才让他们能够活下去的。
这句话同样备受赞赏——“所以,那些整日里不好好劳作,而是想着造反的贼人,完全是些不念恩德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