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枫亭外。
这场交易从何开始,温祭似乎也记不清楚。他只在乎……自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至于最终的代价是什么,无关紧要。
勾陈防备着周围,四处观察着动静。这里是城外八枫亭,距离大路较远,周围没有什么树林树丛遮挡,暗中已经布下了侍卫和弓箭手。
天气阴沉,浮云四散。
温祭倚着栏杆,盯着对面静静流淌的河水,几只鹭鸟在水边徘徊。一只石子儿打了过去,鹭鸟都被惊得飞走,叫骂不停。
勾陈看了一眼,默默转过了身去。
果然是鸟都得骂。
“回大人,周围都排查过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
勾陈环视,“再去查,今日不能出任何意外,若是有……一个个命都不够用的!”
温祭转着手里的裂金玄珠串,河水不停经过,树梢静止,似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可他的眼底却越来越阴沉、狠厉,遮掩不住算计之色。
“家主,她们……来了。”勾陈道。
*
八枫亭外的枫树仍旧是光秃秃的一片,零星冒出点绿芽来。
“温家主,别来无恙。”领头的女人抬手抵在胸前朝着温祭行礼。
来的是些披着斗篷的女人,浑身上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是可以依稀看见手腕处绘着些许紫色花箔。
“做生意开门见山,免得节外生枝。”
温祭没有坐下,仍旧是靠着亭柱,收回了手上的珠串,语气平淡出奇。
他抬了抬手。
勾陈会意,捧着普通不过的一个盒子上前。
“买卖交易,当面验货。本家主这东西,可没有第二个。”
温祭微微眯着眼睛,藏着一闪而过的一抹冷意。
“本家主要的,阁下也得给才是。”
那领头的女人看着温祭,示意身后的人将手中捧着的箱子挨个放在了桌上。不多不少,五个箱子列一排。
温祭不动声色,清楚看见这些人的手腕上皆是有着紫色花箔,连带着手指都纹了上去。
“温家主,这便是了。”
勾陈换了东西,命人将东西搬了下去。
那对面的女人打开盒子检查着里面的东西,手指甲透着不正常的红。
温祭随意似地抬手,看着箱子里密密麻麻放着什么,勾陈瞥了一眼,瞳孔紧缩,立刻移开了视线。
那女人低低笑了一声,微佝偻着身体,“温家主想要的我们如数奉上,还望家主满意。家主的东西,我们自当善用。”
“此番之后,大邺昌宁,独有温氏第一。”
两方之间的会面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心照不宣的交易。
勾陈翻马而上,有些担心道:“家主,我们不派人跟着吗?”
温祭扫了他一眼,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河岸,驾马离开。
经过一处地方的时候,勾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刚要派人四处查看一下,却被温祭呵止。
勾陈不敢违逆,压着心底的疑惑带人继续离开。
而隔着河岸,树丛之后,有一道身影闪过。
一声鹭鸟啼鸣,却不见踪影。
清逸借着树叶隐蔽,朝着树下打了两个手势。
阿落同沈景遥接了暗号,随即分头离开,各自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一声鹰啼,长久回荡在四周。
紧接着,一道道身影出现在周围,穿梭在树林中,以四面包围的方向朝着一处聚拢。
“等着看吧。”清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南弋身侧,双手环胸看着底下的形势。
羽麟卫的配合战术几乎是天衣无缝,箫瑜和章久、阿落、沈景遥几人配合更是滴水不漏,羽麟卫人越多越是像一张巨大的网,猎物一旦在了包围圈里,根本不可能逃脱。
“阵法已经布下,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对了,温家那些人已经走了,马不停蹄,跑得倒是挺快。”清逸对着南弋道。
君烨此时看着反方向,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南弋拿着穿云哨,抬起微垂的眼眸看向阿落几人所在的地方,乍现出一股狠意。
“喷药杀虫,正好试试那些药剂到底行不行。”
穿云哨前后响了两声,一场围剿也正式开始。
*
消息传进帝师府的时候,云野看到自家大人正提着铲子在后院翻土。
可谁家种东西挖了一整个胳膊那么深的土啊?
“大人,您这怎么想起来种东西了?这种的啥啊?”
空相臣挖着土,道:“整日无趣,种些花草打发时间。”
“大人……您这样种东西……它活不了。”云野谨慎道。
空相臣有些怀疑,“活不了?”
“是,它……”
“多长长总归能活。”
云野抹了一把汗,还是回归了正题:“那时间地点的确不假,温祭同一些裹着头巾纱袍的女人见了面做了交易,两盏茶的功夫,温祭带人拿了几个箱子离开回了温府。不出您所料,慕家接到消息果然也去了。”
“底下的人没看到慕少主的身影,可属下猜测,此番既然是温祭买卖蛊虫,慕少主大概也是去了。慕家的侍卫四面包抄,硬生生将对方给围剿在一处,可他们并未动剑开杀,反而是……射杀。”
“射杀?”空相臣停下了手中的活,指尖全部沾上了微湿的泥土。
“慕家的人做事够狠,那些人一个都没逃出去,估计是有活口。”
空相臣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眸色复杂道:“即刻派人,秘密送信进宫。”
*
箫瑜借着灯光走下暗道,迎面看到章久同娄谙两个人,娄谙站在一旁洗着手,章久见了走了过来。
暗室带着些陈腐的味道,空气潮湿,一阵血腥气幽幽浮荡在四周。
箫瑜扫了一眼被扣押住的那些人,脱了斗篷都是些女子,两旁桌上摆着一排排的刑具。
“问得如何?吐干净了没有?”箫瑜朝着章久和娄谙问。
“这些人嘴皮子可硬得很,骂我们的倒是不少。”章久冷哼。
娄谙擦着手,示意要动手审问的羽麟卫退下。
“我们都给她们下了少主给的毒,她们想死也没那个本事,嘴巴硬用些手段总能撬开。”
“问出什么了?”
“她们亲口承认是赤月宗的人,与温家交易的那些东西……是蛊虫。”娄谙道。
章久:“所以那整整五个箱子里都是蛊虫!真是丧心病狂。”
“这些人只吐了这么一点有用的消息,其他的是咬死也不讲。”
箫瑜看着那些已经被用了刑的女人,眸色狠厉,“继续审!死不了人留着一口气,我就不信吐不出有用的东西。如果真是硬骨头,一个个喂毒,化噬丹幻弥散都给我用上!”
突然,几人收了话,没想到有人进来。
“少主!”
南弋同阿落、清逸两人前后走了进来,箫瑜几人随即行礼。
“属下……暂未将城中藏匿地点和背后之人身份审问出来。”章久道。
“无妨。”
南弋看着被关押挑断手脚经脉的这些人,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并未让她反感,却更觉得兴奋。
箫瑜从南弋手里接过两个药瓶,却不知是什么。
南弋朝着被绑在刑架上的一个人走过去,箫瑜随即跟了过去,护在身旁。
清逸看了一圈,凑近对着阿落道:“她们不就是咱们在清元门看到的那些人么?手上那丑死人的花箔都一样……”
“这些人,或许就是赤月宗的人。”阿落狠声道。
“温家那狗东西是疯了吗?同这些渣滓买卖蛊虫?他想作甚?想让整个昌宁都听他的?”清逸骂着,愤愤道。
阿落收紧了手,死死盯着这些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南弋走到那领头之人面前,微微抬手,箫瑜会意递过去一把干净的短剑。
那人被封了嘴,恨恨瞪着。手脚被断了经脉,手腕和脚上被钉了四个钢针,整个人动弹不得。
“我很不喜欢你的眼神,你要是再这么看着我,我或许会一不小心挖了你的眼睛。想来还是我这里招待不周,让你还有精神负隅顽抗。”
箫瑜微微抬着下巴,“是属下招待不周。”
“那就好好招待吧。”南弋勾唇,拿着方才的药瓶轻笑。
“这东西很是不错,生啖肉渴饮血,你们自己亲自互相尝尝。”
那被封了口的人不可置信地盯着南弋。
“别这么看着我,当初你们也这么干过的,不是么?载册在录,整整三摞那么多呢。”
南弋拿着手中的剑,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用力挑开那人嘴里塞着的东西。
那女人死死盯着,用力挣扎却四肢百骸都被撕扯一般,那被钉在身体里的四个钢针渗出更多的血。
“你到底是谁!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用了什么东西……”
箫瑜一把将手里的鞭子抽了过去。
“安静点!”
那人恶狠狠吼着:“杀了你们!宗主一定会啥了你们!”
“宗主?”
南弋的剑尖抵着那人的脖子,饶有兴味似地落下一道道血痕,一直到缠着黑紫纹路的胳膊上。
“你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还真是一心要为那辛氏卖命。”
那人脸色陡然变了,惊恐地看着南弋,身体往后缩着。
她……到底是什么人?!
南弋轻笑着,眼底沉浮着的杀意越发显露出来,手腕用了些力道,短剑瞬间划破了那人的胳膊。
“怎么?想起真正的旧主了?看来也不全是些蠢货。”
“什么辛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见过不少嘴硬的人,想来也不多你一个。”南弋瞧着剑上挂着血,猛地反手将剑插进了那人的手掌。
痛彻心扉的叫喊声响遍了整个暗室,微微回荡。
“完蛊宗辛氏没死绝,让人睡觉都不得安稳。去年冬天刚摘了辛恪的脑袋,打算凑个巧,今年送辛斓去一家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