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第二十章1月1日(一)
当放松下心情休息的时候,即使走在明晃晃的太阳下好像也不那么热了,再买上一杯加冰的冷饮就更惬意了。吴爱民跟苏方达漫无目的地走在牛车水的街路上,这里算不上是繁华的商业街,更没有出名的旅游景点,眼前依然是黑压压的人头形成拥塞不动的河流,一个人刚刚走过去又一个人走过来紧跟着补充了空缺。大多都是黑头发黄皮肤的华人或者中国人。尽管华人跟中国人语言样貌没有任何的差别,两者的身份却截然不同,一个是这里持有主人身份的国人,另一个是外来散心的逛客跟来此谋生受雇于人的劳务工。
在热热闹闹陌生的都市里,在挤挤搡搡杂乱的人群中,吴爱民跟苏方达不知该到哪里去,去做什么?购物?没有任何东西可买,旅游?到处除了人还是人,好像各地的人一起约好了都朝这里赶了过来。
“年轻人,没啥事别匆匆忙忙的,前面的路长着呢,放慢自己脚步未必是啥坏事。”吴爱民循着声音去看时,一个穿着浅灰色半袖衫,满头白发,慈颜善面,神情铄朗少说也要年近八十的老人,坐在临街连栋有些年景的一座老屋门厅下,筋骨毕现的左手轻轻按在一张完整老根木雕琢的茶桌边,右手端着刚刚沏好的茶汤在品茗着。吴爱民以为老人在跟别人说话,回头看了看,发现时旁边没有人应声。老人的眼睛盯着他,意思是说,不用看了,我在跟你说话,怕自己不信,老人又接着说,“年轻人,要不坐下来歇歇脚,咱们一起喝喝茶说说闲话,何必在人堆里挤来挤去惹出一身汗来。”
“老爷爷,您真是好雅兴啊!”在这人头攒动的热闹街头能静下心来喝茶实属少见。吴爱民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居然遇到待人若亲的老人跟他们主动打招呼。
“我是一个老兵,”老人把人人公认的光荣的称呼报出来,无论在哪里,人们一听到这个称呼,悬着的心立刻就放下了,防范的心也平静了下来。听到年轻人有礼貌的回话,老人就像他乡遇故知一样高兴地说,“一听你说话的爽快劲就知道你们是来自中国东北。”
听到老人说自己是老兵,吴爱民双掌相对朝老人敬拜了一下,从心里对当兵的尤为羡慕,更别说这样年纪的老兵,“老兵爷爷,这么说您也是从东北来的?”
看到年轻人叫他老兵爷爷,老人脸上的喜色又涌了上来,说,“难道我说话也带着东北味儿吗?”
吴爱民摇了摇头,意思是说,“我也不知道。”
“我祖上是广东韶关的,我是在这里生人。”吴爱民去过南粤一带,看到老人的居屋家什,品茶论道的行止,多少带着那里的遗风。
“您汉语怎么说得那么好,比我们发音都准确。”吴爱民猜想老人年轻时候定在汉语上下过功夫。
“我从小就热爱国学,身边的亲人又都在这里教国学。”
吴爱民一脸吃惊的样子,似乎在说,“自己读书的时候把时间都荒废了,那些被人公认经典的书籍自己简直羞于翻起,更别说深妙的国学。没想到国学在这里早就盛行。”老人以为年轻人有些不相信,说道,“国学是华夏文明的根,”老人在说华夏文明几个字的时候格外加重语气,表情露出满满的骄傲跟自豪,“汉话,汉字是炎黄子孙的魂,哪里能轻易丢掉呢?不像现在这里的年轻人,国学课总是不好好学。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哪里人,只是冒昧问了一句,没想到真的猜准了。”
“如果没有事可办,安心坐下来,陪我喝喝茶,说说话。我可以给你们小费的”
“老爷爷,哪有我们喝着您的茶不付钱,您反倒给我们钱的道理。”吴爱民满脸笑容不失带着几分好奇边跟老人说着话,边在老人递过的马札上跟苏方达一起坐了下来。老人拿过两个茶盅,动作灵活准确地把刚泡好的茶汤斟入茶盅。
“老爷爷,您的身体真够硬朗的,耳不聋眼不花手脚也灵活。”
“能从那个年代活过来都是幸运的,还能喘气畅快的已经不多了,活到我这个年岁,什么金钱财富,名誉地位统统都不重要了。”老兵爷爷说着停下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我算是受老天特殊的恩赐,让我看到人世间这么多生活幸福心情愉快的人,看到人世间天翻地覆的变化。”老人的话语虽然满满的知足感,但表情里多少带着苦情的隐衷。
吴爱民凭着自己少有喝茶的经历,对各种茶的味道口感还不能说得上品茗论道,不过这天是他品赏过的最有特色的茶道。老兵爷爷留住年轻人的脚步,是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当吴爱民回忆人生那段经历的时候,使他感到那天老兵爷爷的讲述给他带来的收获,远比在那里干一年活得到的收益还要多。使他对人活着意义跟生存价值有了新的认识。听了老兵爷爷的讲述,觉得不仅仅是老天给老兵爷爷带来了福佑,老兵爷爷正在用他有限的生命在向人世间播撒着爱的福音(他不懂什么《圣经》不《圣经》的,在他心里老人的讲述绝对算得上是人间最好的福音)。
“以前我总不明白,好像人无论怎样活着都逃脱不了被人死死拿捏的权柄,好像人的命运永远被一张无形的网牢牢罩着,即使人们实在无法忍受下去,打碎了那张网,用不多久又有另一张网罩了过来,知道这张网是什么吗?”
吴爱民跟苏方达都摇了摇头。老人接着说。
“那张网就是封建君主制度,在封建君主制度里人民是君王老爷们的家丁护院,是他们的财产的一部分。前朝君主对人民搜刮残害太厉害了,有人揭竿而起带领人民起来反抗,摧毁前朝的君主,建了一个新的王朝,人民的命运不过由一个旧主子换了一个新主子。新主人开始对人民还算好点,接下去又走上前朝灭亡时期威腐残暴的老路。
吴爱民开始听到老兵爷爷没头没尾断章取义的谈话有些找不到思路,当他完全理解老人是在说他祖上为什么流落到南洋的简短经过时,开始对老人语言表述能力的误解感到悔愧自责跟得到的教益永远不能使他忘记。老人不知期待了多久才遇到一个大陆来的游客能坐下来倾听他满腔挚诚的乡愁,又不知陌生游客有没有那份耐心坐下来细听他的唠叨,因此尽量说的简短。
“早在一千多年,宋朝朱敦儒面对着金兵入侵宋都洛阳,他跟着被迫逃难的人们离开家乡,在逃荒的路上仰头看到南飞的大雁,写下‘旅雁向南飞,风雨群相失’。谁知几百年后我的祖上也跟他一样走上逃荒的路。君王治域下的人们,一方面遭受官府野蛮、强横、霸道的压榨,再有列强侵犯、杀戮简直没人的活路。各种各样的灾难不断地降临到人们头上。想想那时候得有多难啊!能看到早晨的太阳初升,还能见到落日晚霞算是幸运的。实在没办法,人们只有逃离家乡到外面去讨生活,离开家乡的时候,不停地回望着家乡的山木,心里是说,‘今天是没办法才离开家乡的,等到明天天下太平的时候,一定会回来的。没有一个在离开家乡的时候不流下泪水的,那时候人们在想今天离开家乡是为了活命,等以后有了机会一定回来拯救家乡。尽管当时信誓旦旦地说以后一定要回来的,谁知以后竟成了永远,有的前辈在离世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着家乡的方向,嘴里轻轻叨念着家乡的名字,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人回不到家乡,就让魂归故里吧!
吴爱民尽管不知道老人祖上离开家乡的原因,但是他知道不管离开了几代,离开家乡的游子无不时刻在思恋着家乡,就像家乡在思恋着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