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不纵情!
杨暮客赶忙收敛心神,长吁一口气。
克己守心,原来当真难做。若宗门修建在人丁兴旺之地,众多意念驳杂,又如何修行?这想来也只是表象,这问题可日后细细研究。
关好门窗,熄灭了灯。他钻进被窝睡觉。
来日天明,蔡鹮进了屋把他喊醒。拉他起床坐进凳子里,脖子上挂好了锦布,将皂角水打到起泡,抹在脸上。
“这香皂是余兰坊秀兰街常香园的东西,专供皇家采买。婢子可是托着关系才买着了几块。”
“咱们京都没甚熟人,你又哪儿托的关系?”
“哟。少爷看低了自己?婢子门外不知帮小姐少爷挡了多少客人。怎还搭不上关系了?前日里才到,吏部渠大人家的门子过来递请帖,咱家小姐说不去。少爷您又不着家。下午就被那些个兵痞给围了。人家来送了些用度之物,小姐就差我去还礼。这不就有了关系。”
杨暮客斜眼看着那锋利的刀刃,“你何时学的刮脸?可别刮坏了我的面皮。”
蔡鹮的小手摸着杨暮客的脸,“少爷放心。婢子练了好久。您莫要乱动。”
冰凉的刀刃咔嚓咔嚓地刮干净了面毛,蔡鹮又拿来热毛巾帮他敷脸,而后拿浸了药水的绢布把脸擦了一遍。
杨暮客摸摸光洁如卵的下巴,“手艺不错。”
蔡鹮抿嘴一笑,得意地说,“当不得少爷夸奖,您赶紧去屋里头给小姐问安去。”
杨暮客提着道袍衣摆出了屋。
王之开早上起来,让下人准备了些供奉用的果篮。他家里开杂货铺,主要经营的就是些香料和竹编器物。果篮自是选家中最好的篮子。这冬天,哪儿有什么新鲜水果。王氏叫骂王之开败家,却还是老老实实买了些果子。
没雇轿夫,王之开提着果篮步行去官祠。
南门这边离官祠还是有些距离,路上封街,走得也不顺畅。一身臭汗到了官祠还要排队。如今京中纷乱,供奉官祠的贵人忒多。他这小官,自是插不上队。遇见了大官儿,还要让让。
明明起了个大早,却还是等到了下午才进了贡堂。
把果篮放在正门第一尊神像前头。第一尊神像正是庸合法统的人主。罗庸。而后买了香火,挨个护法神敬香磕头。官祠后头有一个大锅灶,锅里烧着水。送来的贡品,都塞进了炉膛。烧成了青烟。大锅中的水烧开后灌入竹筒中保温。供奉完的人可以拿一罐,喝上一口。这一口热水帮王之开续了命。
待他回到家中,饿得前胸帖后背。
杨暮客依旧是傍晚出来遛弯散心。依旧是在南门集市附近转悠。
王之开正抱着一碗粥呼噜呼噜地吃着,瞧见了小道士身影,赶忙放下碗出去搭话。
“大可道长又出来散心啊。”
杨暮客点点头。
“您看。当下封街了,那石门儿下头的人也少了。本来以为生意要差些,但偏偏今日生意兴隆。那些人是真挡着了我家的财运。不是小的有意跟那些人为难。”
杨暮客顺着王之开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只有两个人守在那圊厕门口。
但他眉头一皱,闻到了一股腥臊味。可不是圊厕的味道。是妖的味道。
调起一丝法力运转到眼睛里,这点法力开不起天眼,但能帮他视物。这一看不要紧,直接看见了一旁的王之开邪气缠身。
杨暮客皱眉开口道,“你这人邪气缠身,这些日子招惹了什么怪东西?”
王之开听后一愣,怪东西?什么才算是怪东西?为难地说,“这……小的也不知。”
本来杨暮客想掐算一下,后来想到昨日环境中王亮的话。没什么本事,凭什么帮人掐算,坑蒙拐骗么?放下起卦的手,对王之开说道,“你若想活命,最近就不要留在家中。去住到国神观去。”
王之开尴尬地说,“我……我这小官,怎住得起国神观的客栈。”
杨暮客啧了声,“报上贫道姓名,若他们不允,直接去找粟岳方丈。”
王之开喜笑颜开,“多谢大可道长。”
杨暮客对他说,“贫道看得出你这人非不可救药。还愿意跟那些苦命之人理论,并未用强权驱赶。世道不堪,这样的德行要好好保持。”
王之开乐呵呵地答,“小人定然谨记。”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罗沁不值他杨暮客动用一丝法力,这王之开就值得吗?此话休提。
杨暮客奔着那俩人而去,果然妖气越来越浓。阅琅不是说把罗朝的妖精血脉都贬为奴户,怎地这里还有妖精血脉的人?
一个干瘦的老头盯着杨暮客。眼底有绿光。
杨暮客错了,他根本就不该凑上前来。
这老头是一个狼妖血脉。学会了摇尾乞怜,自然也学会了怎样冷不防咬人一口。
杨暮客谨慎地保持距离,“老人家,这么冷的天,怎不让年轻人来守着你们圣地?”
老头低头歪着脑袋,似是委屈地说,“封街了,那些后生没有过路的条子。咱住在南门这边,趁着天暖和帮那些小的盯一会儿。”
杨暮客余光看到了好多野狗凑近,心生警觉,嘴上却说,“老人家要注意保暖,莫要受了风寒。”
老头嘿嘿一笑,“咱在这南市里头开狗场。里头穿的都是狗皮衣裳,不冷呢。”
周边的野狗猛然朝杨暮客扑了过来,杨暮客拔腿就跑。被野狗咬住道袍下摆,疯狂撕扯。杨暮客一个踉跄,好悬跌倒。
后面跟着的两个侍卫帮杨暮客驱赶野狗,却不料被那野狗拼命咬住了手腕。
俩人惨叫连连。
王之开看到两个侍卫被咬的血渍呼啦。瞬间眼眶发红,好像又看到了出使域外之时,看到生祀的景象。他拼命地呼吸。听见耳畔有人说,“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我就会给你福报。”
有个叫杜禄的老道士曾经给王之开批过字,说王之开这一生,定然要经一次门内杀人,才能开运。他在域外试过一遍又一遍,但升官发财的机会一直不曾得到。
此时他明白了,这就是机会。
王之开昏昏沉沉地朝着那老人走去,拾起路旁的一块石头。他要用这石头砸死那放狗咬人的老翁。
杨暮客猛然一脚踢飞了一只野狗,手中掐唤神诀。
“京都之内妖邪作祟。神官何在!”
一条野狗跃起咬住了王之开的膀子,但衣裳厚,没咬透。另外一只狗咬住了王之开的小腿,裤脚瞬间被血染红。
王之开眼眶里瞳孔紧缩,盯住了老头儿。
一道金光落下。京都护法神手持金锏,一棍子将那老头打得魂飞魄散。
老头儿活得够久了,他能看出来那道士血脉非常。只要自家的狗儿能咬上那道士一口,吃到一口血肉,日后定然能化身成人。
一条小狗紧盯着杨暮客,见杨暮客掐着诀没注意到它。冲了过去准备咬杨暮客的小腿。
两个侍卫纵然被咬得遍体鳞伤,却依旧坚守职责,见着大可道长要被野狗咬到。拼了命丢出了手中的哨棒砸在那小狗的头上。
王之开红着眼眶用石头砸开了老头的脑袋,红的白的溅在脸上。
阅琅骑风来至此地,闻到了玕神的味道。打出一缕神火落在王之开的眉心。
杜禄以为他能广撒网捕大鱼,但他错了。
他此行便暴露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