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梯横在船舷,上面水手喊着让他快些登船。撑着栏杆的情侣也俯身看着海上飘着的少年,像是看动物园里的动物。而杨暮客就在海面上站着,也不上去。看着游轮远远驶去。
走着走着,大海好像到了尽头,场景一转眼就进了一个洞穴。由明到暗。
漆黑里爽灵从脑门钻了出来。
一睁眼,瞧见了趴在桌上的尸身,倚在靠枕睡觉的小楼,琉璃墙外咿咿呀呀地唱着曲。
这时小道士愣住了,他不敢动,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小楼呼吸绵长,但衣衫整齐,发髻未解。因怕小楼睡姿不对,压坏了步摇钗。爽灵吹了口气。睡熟了小姑娘紧了紧身上的白狐裘躺正了身子。
琉璃墙外的曲儿渐渐幽怨,词儿唱得是那女子国,有桂山,有?山。一个叫桃儿的姑娘遇着了个叫都安的汉子。姑娘家住桂山,汉子去往?山。
入了冬,那汉子走了,桃儿哭死了。桃儿骑着青鸟化成了女尸,去寻仇。
琴女撩拨锦瑟。刷啦啦的弦音像是乱的麻。
女声哀怨地沉吟。
小道士听出几许恨。
扬琴叮叮当当像是追逐情人的脚步。越追越远。
爽灵站着听了许久,终于他一个踏步迈过栏杆,穿过琉璃。像是一阵清风飘过那些低声啜泣的姑娘婆子。
船外阳光正好。
爽灵踩在水面上跑了起来,他瞧见了港口的土地神往入境的妖精身上贴着封条。那妖精是只大海妖。
纤夫喊着号子往港口里拉着大船。
泊港的小帆船走下背着行囊的客人。
兀地一只手拉住了正肆意飞行的爽灵。
胎光笑得露出一排白牙,“海上吹来了蜃炁,闻到了没?”
一身青衣道袍的小道士看着穿着海蓝色半袖的少年郎。
“你既是闻到了,为何我闻不到?”
少年牵着道士的手往大海的天空上飞去,他们驻足云端远眺。
忽而胎光念叨,“南望四百里,岛上有山名曰皋山。山中多金石,岛覆白垩土。天上雨落东流为峄皋水,深海暗流则入激女水。”
爽灵噗嗤笑了,“鲁东该是半岛,怎地成了汪洋。”
胎光却摇摇头,“这方天地又无鲁东。你若真信了是假,又在怕甚?”
“我病了,自然会怕……”
“那便治。”
“你我不合?如何来治?”
胎光仰望着太阳,叹息一声,“三魂所司,各有不同。你行我知,修行未到,怎能相合?”
爽灵看见风中吹来一只跳蚤,思未动,手已至。他伸手一抓从云端掉落。
胎光低头俯视。看着那灵光从云端坠向深海……
这是梦,该醒了。
杨暮客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他手中捏着一封拜帖。低头看了看拜帖,又看了看熟睡的师兄。
小道士蹭地坐起身,浑身上下泥渣乱掉。这是真的吓得。
他轻悄悄挪到矮榻边上,穿鞋轻声走到门口。不曾去吵醒睡着的小楼姑娘,回头往屋里吹了口气。那掉落的泥渣顺着凉风卷回了尸身。而小楼似乎感受到了寒意,紧了紧身上的火狐裘。头顶的步摇钗轻轻晃了晃。
拉开门,只见那送餐食的阉人正在门口候着。
吁。
杨暮客稳了稳心境,“可有人来过?”
“回禀少爷,并无客人来过。二位是这层唯一的贵客。”
小道士捏着拜帖想了一下,“我要借用此间会客,二楼不要再放人上来。”
“这……咱这场子没这规矩……”阉人侍者不敢答应。
“去找你家大人来。”
“诶!诶!”
杨暮客眯着眼看了看周围,没有察觉有妖邪作祟的痕迹。撕开拜帖,空无一物,这是早就知晓了。这灵蕴他不认得,相识之人会有谁能用这种法子拜会?
不多时一个丰腴的妇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唉哟,这位公子。不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周,”
少年郎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妇人想捉少年的袖子,才迈了半步就浑身发冷边上挪了一步,矮着身子探头问,“嗨呀,公子。来这儿听曲取乐,何故冷面示人呢?”她忍着冷,一张笑颜柔声道,“咱们做了什么不合心的,您担待担待,我先给您致歉。您提一个说法,奴家定然叫您满意。”
“说个价钱吧。”
却没成想那妇人悄咪咪地笑了,“少爷,打这船上办了这场子,便没有人独占一层的事情。您今儿来的早,若是晚些,这些房间也怕是都被占了。这可不是钱的事情,咱们侍候人的,总不能让客人不开心,生意是生快意,若生怒意,那便没了生意。您莫要为难奴家……”
杨暮客掂量了一下,也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家姐看了会儿,觉着无趣睡着了。想必你们正戏也没开演。我需另开一间包房会客,用时不会太久,若有人来了包房看戏。你们且用其余包厢,待我会客后,自会让出来,不耽误尔等生意。”
“哟,这倒是可以。只是少爷要说到做到,莫要让奴家为难。”
“不会不会。请嬷嬷给贫道打开一间空房。”
“行呢,不过您先把房钱付了。”
“多少?”
“诶哟,您这付过了房钱能不知道房钱多少?”
杨暮客袖子里掏出那一沓,抽出一张。
那妇人笑了。“生意,生意。财生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