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香摇了摇头,“婢子没能早几百年遇着道爷,如今不用了。”
“贫道看不上那黑牛。佯装个老实模样,其实也不是什么好货。”
玉香用小刀将芜菁切着片说,“送给妖精日后还能算是缘分,说不得什么时候差使它做个事情。”
杨暮客伸手从桌面上拿了一片塞进嘴里,“贫道用得着使唤那等货色?将那女子绑来荒原,还不是等着人死的时候吃上热乎的。自家主人都不安好心,贫道送了他,斗米恩,升米仇。怕是他不会惦记贫道好,还要恨贫道不曾给他更多。”
玉香琢磨杨暮客的话,点点头,“那女子有骨无根,道爷送她又是何意呢?”
杨暮客又拿了一片塞进嘴里,“贫道在她梦里杀了她的雀阴,塞给她一个阴灵当做补偿。”
“梦中杀的,又不是真的。她本来的三魂七魄又不曾缺失,道爷这补偿也未免太过。”
杨暮客伸手还要去拿,玉香放下小刀将杨暮客的手拍开。“少爷莫要拿了,再拿便不够数了。”
哼。杨暮客起身撇撇嘴,自己跑到湖边去玩泥巴。
有人处境悠闲,有人处境艰难。
郑云桥筑基成功本是个好事,窝在深山一年,更是一百天不吃不喝。受了大罪当有大福享受。但平白蹦出来一个紫明道长。宗门差遣他去争一争,意气风发,便去争了。
躺在床上三天,整整三天才回了魂。师兄床前嘘寒问暖,言语尽是些宽慰之话。这是宽慰么?这是嘲讽。嘲讽他郑云桥不自量力。
他身子好了,还不能在宗门里头歇着。那昭通国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干净。
天妖来袭,带着神种蛊惑了众多神官。昭通国神求到扶礼观,这事儿还是安排到了郑云桥头上。
两件事情凑在一起,郑云桥当真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入手。
郑云桥看着山顶上准备往生的鬼魂。
“你天资不同,为何不想为自家乡亲,做些有益之事呢?”
书生鬼魂摇了摇头,“学生遇到一个神人道长,那道长说了鬼修为何物,也说了凡俗为何物。学生今生的性子不适合做那鬼修。”
“什么鬼修!本道长是要你做那立祀之神。是受人敬仰的神官。”
书生摇头更快了,“学生更不是那受人敬仰的人物。”
郑云桥瞪着一旁的山神,“那道士到底跟这书生说了什么?怎就能蛊惑心神到如此地步?”
书生笑着看着山神。
母山猪额头流汗。她心里告饶,道士爷爷,不是小神背后编排,而是迫不得已……她开口说,“那上人说,时光为河,世俗乃是河中水,死后则停于非凡岸。上人口中,岸上并不如水里自在,所以这书生不愿上岸。”
啊?郑云桥不明所以,这紫明道长说得什么浑话。怎么上了岸还不如泡在水里的了?他再劝书生,“你这书呆子,莫要听信了那道长夸张之言。非凡者寿命悠长,见识远多于凡俗。你若做了神官,还可记录历史,行天道之意。”
书生叹了口气,“这位道长。我凡俗经历未曾感受多少,那非凡又有何趣?我欲往生,求得便是来生再报。”
郑云桥皱着眉头,“往生后,你遇着胎中迷,你便不再是你了。”
书生反问他,“便是做了神官?我可还是我?”
“这……”郑云桥无言以对。
“行走大人,既然您劝说无用。那小神便将他领走了。”一旁候着许久的阴府判官上前插话。
郑云桥无奈叹了口气,摆摆手。“去休……”
判官将一个引魂旗在那书生面前摇了摇,“随我走。”
书生眼珠随着那引魂旗动了动,“好。”
判官一愣,哦,这魂魄是有根骨的,没用……
路上判官问书生,“你还有什么遗愿未了啊?”
书生笑笑,那日与道长言说之事又说了遍。
判官点了点头,“那本神便随你走一遭,若是上人帮你圆满了,你可安抚心意,若是未曾圆满,那本官助你。”
书生点头,“好。”
杨暮客一路事多,又怎么记得答应了小鬼之事。怪他贵人忘事也好,怪他信口开河也罢,但他应下了没去做是真。所以那姤卦他解得是对那黑牛,对那风尘女子。但这姤卦何尝不是对着他。
姤,九四,包无鱼,起凶。象曰,无鱼之凶,远民也。
啥意思,他答应人家的,没给人家办好。便是包无鱼,假大空!
郑云桥看着一旁的山神气不打一处来,“你要升官么?”
“不知行走大人要小神迁往何处?”
“默酿县那头少了个社稷神。你这山神没几缕香火,去做那社稷神,”
母山猪使劲摇头,“小神做不得那社稷神。”
“为何?”郑云桥冷着一张脸看着山神。
“小神本就是个贪嘴好吃的,社稷神掌管风雨收成。您差我这山猪去管良田,小神怕修行出了岔子。”
郑云桥伸出一根指头指着母山猪,“你……你……你倒是个知趣的啊!”他哼了一声踏云飞走。
阴间一只白枭飞了出来,“凫徯……凫徯……”
但此时这白枭已经没了人头。“为何不与那行走言说本尊占了你的山?”
母山猪苦笑道,“尊者,您能瞧上小神的修行之所,乃是小神的福气。”
“你这山里阴宅选址还不够多,还不快快去整理地脉。”
母山猪赶忙应下。
这山神为何如此听话?她并未被凫徯的神种感染,而是被利益引诱。此山乃是昭通国南兵北上的兵家必争之地。否则也不会有守军在此作训。太子养兵于南,乃是海路运入的兵器可以就地掩藏。昭通王不欲传位给太子,人尽皆知。这是性格惯性。第一任太子让他太失望了,所以他更加严格挑剔地看待他的次子。
昭通王能不能禅让王位给太子?可以!但你太子德行不够,不足服众。
老大等了五十多年,等疯了。老二本来没有念想,但短短数年,周围的人都聚集过来。他急疯了。
郑云桥能看不出昭通国的风云诡谲么?他看得出,但没有办法。修士不能干预人道之事。他只能快速找到神位的继任者,调理神道。烽烟起时,莫要让人道悲惨弄乱了神道之治。
一头钻进默酿县的城隍司,拿着天地文书查近日亡者功德。忙得头大的郑云桥念叨了一句,“你这上清门高修赚了好名声,拍拍屁股便走了。莫要让贫道知晓你紫明道长吃瘪的那一天,贫道定然焚香沐浴,感谢天道!”
草场的雨水都流向了这个大湖,以至晚上便要水涨。大湖边上杨暮客看着蚂蚁搬家,着实有趣。这些忙碌的蚂蚁和凡人有何区别呢?杨暮客忽然心生悲天悯人之意。捏了个坤字诀,将那泥土移到远处。
但因这泥土缺失,水灌进来,脚下的地面开始液化。杨暮客就如同走在蹦床上一样。
他满怀心事往回走,忽然一脚踩空,跌入泥坑之中。
小楼正巧起来准备吃饭,看到了这一幕,“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