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暮客抿了口茶,“不去。”
“那就里面好生待着,别好事出去捣乱。”
“弟弟晓得。”
卧室里能听见外面说什么。杨暮客端着茶抱着学习的心态,看看入凡的小楼如何处置。
小楼在轻纱后面坐下。
两个老男人也看不清女子面貌,但身形婉约,举止曼妙。
声若铃音清脆,“二位大人可是为轩雾郡产量不足,人民生计而发愁?”
柳泉看了眼佘师兄,“启禀掌柜,确实如此。”
“小女子有一策,请二位倾听。”
“掌柜请讲。”
“弟弟汇报详实。轩雾郡礼炮订单减了三成,致使生产商缩减成本,减少发放工钱,周边供给商行,亦受影响。民众手中资财不足,则商贸不振。是否如此?”
柳泉眼睛明亮,“的确如此……”
佘俊感慨,这掌柜的是懂得经商之道的。三言两语,将事情分析透彻。
小楼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轩雾郡倚仗商贸经营,自不可能满足粮食物产供给。尔等畏惧周边提价供给,政治施压,又无从获取原料恢复生产。如此两难之境,是否?”
佘俊起身作揖,“掌柜明察秋毫。”
“那尔等便听本掌柜之策。今日短缺三成,本掌柜定下。”
柳泉愣住了,什么意思?佘俊起初欣喜不已,而后眉头紧锁。
小楼继续说,“本姑娘定下三成,入账计算税赋。各个相关行当也依照往年产量发放工钱。首先保证民生。”
佘俊咬牙问,“这不是寅支卯粮么?”
而柳泉则问,“掌柜可知三成礼炮产量是多少?又何处用得到这礼炮?”
小楼笑道,“本姑娘做生意,自然要有利可图。佘大人说寅支卯粮,却也没错。所以本姑娘还要将货款计算利息。你们每晚交货物,便降价一分,增货补齐。若交不得,最后要折价计算资产,纳入我贾家商会名下。至于产量多少,本姑娘并不在意。本姑娘若要在冀朝开展生意,诸多活动典仪举办。自然不愁无用。”
佘俊早就知晓商人心黑,但没成想这贾家商会掌柜的胃口如此大。“这哪儿是什么计策?掌柜明知轩雾郡原料短缺,生产不起,还如此引诱我等赊欠。若将来供给不上,怕是轩雾郡的产业都变成了贾家商会的。”
佘俊是对的。小楼的计策的确如此。用三成产量便可以撬动轩雾郡整个礼炮产业的根基。这也是米党的计策。
柳泉寒声道,“掌柜之策我等难以认同。”
佘俊更是眯眼说,“火药乃是管制物资,否则我等也不会陷入产业艰难。掌柜一句定下三成,我等无从获取物资,虽解了眼前之难,却注定了不能交齐货物。”
小楼却轻笑一声,“尔等不懂经商。你们只管听我言说,回去后私下问问他人。得了他人意见之后再来寻本姑娘。本姑娘今日便去轩雾郡鸿胪寺。若本姑娘在鸿胪寺等不来诸位。那便后会无期。玉香送客。”
但柳泉后知后觉,“请慢。敢问掌柜,运送货物商队与安保是何人?”
“本姑娘只要货物,至于尔等如何运送,与本姑娘何关?”
柳泉长吁一口气,“多谢掌柜献策。我等商谈过后再议……”
玉香上前,“二位大人请……”
柳泉领着佘俊出了门,柳泉不断思考推演贾小楼的商策。而佘俊急不可耐。
“柳大人,你到底何意?怎会感谢那黑心商人。我等便是受了米党欺压,也不至于失去资产。均田过后,不过是政治失利。但若被那贾家商会吃下产业,怕是骨头渣都不剩。”
柳泉兀地呵呵一笑,“师兄昨儿还对那小道士敬仰万分,怎地今儿如此评价他家商会?”
佘俊哼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成想那贾家商会出了这样的计策?”
柳泉终于松了口气,“事情还未定论,师兄不必如此气急。这掌柜言外之意颇有意思。”
佘俊好奇地看着柳泉。
柳泉微微一笑,“贾掌柜并不在意我等是否能如期交货。师兄可同意?”
佘俊哼了一声,“她怕是巴不得我等交不上货。”
“师兄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了么?”
“什么?”
柳泉沉吟着,“贾家商会要在冀朝经商,且不管她如何经营。她要举办诸多活动典仪,这是原话吧。”
佘俊点头。
“运送方式与运送队伍都是轩雾郡选择,是否?”
佘俊再点头。
“而且她不会逼迫我等改变当下政治方向。”
佘俊终于明白了柳泉的意思,“如此一来轩雾郡甚至可以扩大经营范围?”
柳泉点了点头。
小楼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无非就是借贷生产的逻辑。
当下没有物资生产,那么便保留产业,等到物资齐全的时候再生产。但工钱要如数发放,保证工人的待遇,和商会能够持续运转。
但这条供应线路本来只是轩雾郡通往京都。毕竟这是危险物品,一路上还有兵马严格把守。安保和运输都要花销极大成本。当小楼单独开辟一条供给线路后,贸易,仓储,都是新的机会。柳泉以比佘俊更高的视角看到了这一点。也许,轩雾郡可以因此做到产业转型。
正午艳阳,长兰溪乡的后山老道士正在睡觉。一个纸鸢落下,老道士惊醒。
展纸一看。
“本官欲状告胡思海诬告乔盛。不日便差人接君。请君准备万全。”
老道士看着手中的信纸沉默许久,微微一笑,继而哈哈大笑。终于守得云开见日明。
老道士是谁?他原名安耘,是轩雾郡城教坊司管事。偶尔也会上台唱上一曲。
当年夜黑风高,乔盛醉酒差使家丁将教坊司血洗,无一活口。
安耘台上时常扮成道士模样,那日心绪不宁去了城外道观起卦。逃脱一劫。但乔盛锒铛入狱之后,依旧有人追杀不舍。凭着无师自通的占卜能耐,安耘寻到了佘俊,求安身之处。这一躲,便是近二十年了。
他在这山中好吃好睡,有人将用度运到山下。也没人见过老道士模样。
其实安耘不止一次起了下山过日子的心思。但每每掐算,都是大凶。
起坛占卜。吉运正北。
一口烈酒下肚,梦里安耘看到了小花娘咿咿呀呀地在舞台上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