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外一片乱象,禁卫军依旧和宣王兵卒打得你死我活。闹市地区用不得火器,便贴身肉搏,短兵相接,刀刀见血。
京都宣王内应一一跳反,从八千人马一转眼便有了三万余兵卒。
城中剩余的禁卫军分散各处,从城墙上下来的有之,京都各个县区的常备军有之。但因宣王作乱,缺乏了统一调度的禁卫军数量众多,渐渐变成了被分割包围蚕食之势。
玄德门城防大营里头,虞庆山看着刚刚请过来的杨暮客。若再晚一步,这小道士便要被叛军拦在皇城外头,怕是插翅也难进来。
虞庆山并不知晓杨暮客有进入阴阳两界的能耐,其实只要虞庆山寄去一封纸鸢,杨暮客便能掐算着从阴间走到这儿。
“道长明人不说暗话,若有邪祟作孽,此乃大忌。宣王怎敢做如此受人诟病之事。他欲求大位,只能正面掀翻了我等这些,阻其路径的绊脚石。”
杨暮客摇摇头,“老头儿,你没觉得很怪么?”
“此话怎讲?”
“宣王造反,城外的国神观没有反应,城中的神官也没有反应。便是宫中的道院,都不曾出来助你。你与宫中的那位小圣人,才是真正被孤立的那一方啊……”
虞庆山扫了一眼桌面上的军报,他想起来果真没有皇城中道院的汇报。这点他竟然疏忽了。道院执掌阵法运作,宣王如此大摇大摆地进了京都,道院是否做了不光彩的事儿?
但虞庆山依旧不以为意,“兵戎相见,便是有些俗道相助,又如何?”
杨暮客啧了一声,“那不应了宣王的口号,正天道。尔等要自认奸佞不成?”
虞庆山眉头紧锁,“大可道长乃是域外道士,便是有你相助,那正天道的口号便能证明是句妄言?”
忽然外面进来一个老头,正是当朝米太傅。
“诶,我这么大岁数还要走地沟来看你。一身滂臭。”
虞庆山站起来迎接米太傅,“你不在外头等风声,跑进来作甚。裘闯昨儿夜里就没走,你再进来,咱们外头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外头乱糟糟的,我等不得了。你怎不放那些木鸢飞将?把那些个杂碎杀了。由着他们乱窜。”
“木鸢飞将放不得。”虞庆山叹了口气。
“嘿。你连自家的兵卒都信不得了?”
虞庆山摇了摇头,“地面上打起来,便是有人反了,还来得及制止。能飞上天的,本将军不敢冒险。唯一的办法便是木鸢不准起飞。”
米太傅看了看一旁的小道士,“这位是?”
“贫道名叫杨大可,是贾家商会郡主的弟弟。”
米太傅点了点头。“哦。我晓得你。掺和了不少事儿,周上国主对你敬畏有加。”
杨暮客腼腆一笑。
米太傅也不把杨暮客当回事,继续对虞庆山说,“联名起草告示吧,宣王无义,唯有以三公名义将其定为反王,后事才有转机。”
虞庆山眉心越锁越紧,“太早了些,一场胜仗没打。怕是弱了声势。”
“现在打怕是打一场输一场,外城已经被宣王控制了。皇城输一场,我等再联名起草,谁还会听?”
虞庆山沉吟片刻,“你说得对。”
杨暮客本来对高层议事有无数种猜想,却没想过他们会如此简单明了。没有什么打机锋,皆是全盘托出。他看着米太傅拿出一张告示用纸,几行大字写下。朱笔签署姓名。米慧,虞庆山。
米慧笑了笑,“本官还要敢去内廷,去找太师大人签名。就不打扰太保大人守卫皇城。皇城,一定不能有失啊……”
虞庆山胡子一翘,冷笑一声,“老夫便是丢了这条命,也丢不掉这座城。”
新的消息到来,杨暮客开始不停掐算,可越算越乱,这人道已然看不清。
虞庆山看着捏着手指占卜的杨暮客,“小子。你还在算什么?”
杨暮客皱眉,“自是算你们前程?贫道将宝压在了尔等身上,自是该掐算明白,心中有数。”
虞庆山哈哈一笑,“你不是已经有数了么?宝压在我等身上便是天数。事在人为,又何须掐算!城不能丢!法必须变!”
杨暮客猛然抬头。
虞庆山看着年轻人,“你不是说,要提防宵小邪祟。那便开始吧,巧了老夫这一辈子不曾见过俗道科仪做法。今日便有幸开开眼,看看俗道是如何将天地之意借用,来护佑人子。”
杨暮客掐障眼法,金光一闪,从背后抽出了法剑。
掐乾坤正法,踩星宿罡步。
这国中俗道神官都不选边站,那便贫道来选。
起奇门之阵,八方之神不应。弃之。
七十二变践行功德章,三分变化,其二,福泽四方之变。以功德彰显,再掐灵官印。
岁神殿冀朝执岁福寿禄神降临。
数个潜藏在城防营的阴鬼哀嚎化为飞灰。
杨暮客手掐三清指,“宣王有鬼神相助,邪祟入侵皇宫。贫道请法,削其功德。”
“喏。”
虞庆山看着小道士金光四溢,口中说着削其功德。他身子暖洋洋的,老头儿好久没这么舒服过了。这几日甲不离身,腰酸腿疼,还憋着一口血气不敢动用。听了这话比家中侍从按摩还要舒泰。
“小子,你是有本事的。若有方法离开,便从这皇宫离开吧。”
杨暮客收了科仪之术,皱眉,“还有未入侵的邪祟,贫道要在一旁护卫。”
虞庆山默默地看看小道士,“你说你是听了神官点醒之言,又见了已故圣人。这才来到了老夫身边。”
“是。”
“可他们为何不助老夫,也不助当今圣人?”
“这……”
“人道,当需人去解决。京都勋贵与宣王勾结,他们掌握百万民众衣食所系。老夫可舍得一身剐去抵抗,但你身为道士,不能要那神官也助老夫抵御反贼。”
杨暮客龇牙一笑,“贫道觉着你们是对的,便是不以道士名义相助,那便以人的名义助人道昌盛。如此可否留下?”
虞庆山摇了摇头,“老夫不知你要功德,还是要生魂……你以人的名义……怕是名不正言不顺。小子,你是人么?”
杨暮客被问住了,“贫道……”
“老夫久经沙场,冀朝疆域广大,外面不知多少妖邪想要入侵人道中兴之地。老夫见的妖精多了,老夫从来不用道士。老夫只相信手中的刀。你不是人……”
你特么怎么骂人呢?不是人怎么你了?偷吃你家苞米了是怎么着?杨暮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头一回被人指着鼻子骂不是人。
虞庆山郑重地对小道士说,“去守着贾家商会,那才是你该呆着的地方。”
杨暮客化成一阵风,飞进了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