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辉哼了一声,“莫说是你,这帐子里谁不想留下立功?但这功劳是那么好捞的?这次打的是妖精,是会法术的怪物。这数百万人能有多少活下来?”
“父亲,孩儿也想留下。”
姜辉皱眉看向姜祥,“你……”
“昨夜妹妹传信,想进京参与王妃甄选之事。咱们姜家拿什么和人家去比?就算妹妹凭着样貌才华讨了太子殿下夫妇欢心,又怎比得了那些高门大户富足?我们姜家掏不出像样的嫁妆,回不起聘礼……妹妹这一生都要遭那些王公笑话。我姜家若想得那士人身份,与其妹妹嫁给好人家,不若我这当哥哥的拼一把。”
姜辉叹了口气,“你若为家为国,投身抗妖事业。为父打心里高兴。但你若为了那士人身份,瞻前顾后,为父怕你是得不着好。你不准留下!”
“父亲!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为父留下,你回去。你未成婚,姜家还指望着你兄妹俩。”
池亮在一旁没机会插话,静静地等着。听到家主姜辉留下,他心里长舒一口气。
姜辉对池亮说,“池亮,你虽非独子,但乃是嫡长子。我姜家不曾亏待你们家人,你若随着祥儿回去,未来犹可期。但若留下,前程未卜啊。”
“东家。小人看不得那些人流离失所。咱姓池的本来就是南城军户。祖祖辈辈都守着边疆。当年归无山以北罗朝没打赢,土地丢了。祖宗退到了明龙江以南。灰泥郡改名叫了陶白郡,我家祖宗又退到了卫冬郡。我池家输了一辈子。这次北疆妖邪来犯。若输了,我罗朝还怎么退?那些妖精可是要吃人的。”
姜辉笑了,“那你随我留下吧,咱上场杀妖的本事没有。但给那些将士们锻几把好刀兵的本事还是有的。”
“多谢东家!”
孙家船队运送着一船金锁,货船的吃水线早就超过了安全线。只要骨江起风一个浪花拍上来,整条船都要倾覆。但超载已经是不得不为。
江上的那些花船,载不动多少货物。便是如此,花船都要从铁索桥上运送金锁。孙家难不成还比不上那些卖皮相的娘们么?
孙瀚在船头高呼,“前方有湍流,打满舵!”
孙家货船是从骨江第一座铁索桥启航,航程远比其他货船要远。这活儿是从敖家嘴里抢来的,孙瀚不是为了官家的赏钱,也不是为了船队的名声。他是一股子血性驱使他如此去做。
江女神教设立九座索桥,这九锁桥阵是镇压骨江的凶性。骨江之所以叫骨江,是龙元之时,龙与虾神相争,一条巨龙命丧明龙江上游。龙骨从明龙江顺溜而下,却不入海,分散在了这河道各处。每一块龙骨都有凶性。
人道之初这条江根本行不得货船,只能岸边停些小帆板捕鱼。
罗朝俗道起初建立了九座跨江石拱桥,但桥墩不出个百年就会被煞气侵蚀损毁。直到一个女子立于江上,破煞气,斩河鬼,以邪麒麟的筋膜拉出了九条铁索。罗朝沿着九条铁索建立的铁索桥。
船上响着号子,船夫齐心协力拉动船桨。满舵转向,货船如此才躲过了湍流。
孙瀚抬头向前看去,这便是最后一座铁索桥了。
那些花船上的女子穿着粗布破衣,在铁锁上攀爬,摘取金锁。像是猴子一般。
供奉神女的金锁旁人定然不能摘,只有这些信奉神女的优伶才可以触碰。不时有女子体力不支落入江中,花船上有女子跳下江面去捞人。
卫冬郡里,杨暮客掐算着因果。找到了孙家船队的驻地。
孙家独女此时回到了船坞,里面剩下一些可以运送物料的小舢板。
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站在孙姑娘前头,赌气地说。“这婚你说退就退了?你当家里没大人了么?”
“裴爷爷。那姓姜的有什么好。他既不喜这门婚事,我主动去退婚,也随了那莽夫的心意。”
“咱孙家船队又不是敖氏那样的大户,全靠姜家铁器这些铺子照顾。若退了婚,人家为何还要照顾我们孙家?”
“我与那姜福讲得明白,如今姜家她在做主。事已如此,还能咋办?”
“你们两个小辈儿,又是女娃。能定下屁的事情,等各家大人回来才拿主意。反正你说得不算。晚上我便去姜家赔礼道歉。你好好在船坞里候着。”
杨暮客站在门口咳嗽一声,那老翁歪头看外面。孙姑娘也转过身。
“那什么,贫道过来取卦钱。”
孙姑娘脸上一红,“你外头候着。我这就出来。”
“他是谁?你莫不是看上了这细皮嫩肉的道士?你这女子怎这么不自爱,那道士都是花言巧语的人,能掐会算,一颗心能掰成八半,跟道士做伴儿,没好儿!”
“裴爷爷你乱说什么,这人给孙儿占卦来的。他算出来我跟那姜祥没缘分。您莫要乱猜。”说完孙姑娘跑出去。
码头上人来人往,都看着孙姑娘和这个小道士。
孙姑娘从怀里取出荷包,拿出一卷通票。点了好几张才凑出一贯。
“钱给你了。你快快离开。这码头乱糟糟,不是你这清修之人来的地方。”
杨暮客接过那零碎的通票,笑了笑,“晌午卦辞只是上半阙,当下还有下半阙。姑娘且听好了。千帆进百舸回,多金弗如功德。”
孙姑娘皱着眉,“你说什么乱糟糟的。欺负本姑娘读书少。那巧取豪夺什么的本来就听得迷糊,只是借着机会给那姓姜的说了狠话。”
杨暮客眨眨眼睛,感情自己一直自作多情,这姑娘没听懂那卦辞。“咳咳,贫道的意思是,您是个直人。不该弯弯绕绕,那些花心思的事情,去做了,反而弄巧成拙。多听他人意见,固执己见害人害己。这次罗朝灾祸,殃及人数众多,若想家中圆满,就算生意兴隆,挣得多金,也不如纠正过往,多行功德之事。全家自然平安无恙。”
孙姑娘听后眨眨眼睛,“你的意思是给那些贪官污吏当奴才用,白做活,还要养活这些江边上的混账无赖是不?”
杨暮客啪地拍了下脑袋。
这时那裴老头儿出来了,“小老儿听懂了。道长您先离开,我解释给小姐听。”
杨暮客拱了拱手,“有缘再见。”
孙姑娘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