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如今,这暗巷就像是一块眼看着肉不少、但极不好下口的硬骨头,稍不留神,可能还得崩掉自己的几颗牙齿。
元戈听完,支着下颌点点头,言简意赅地总结陈词,“若是直接下令清缴,且不说其中做些小买卖的本分老百姓,就说那些流民乞丐不法商贩必然暴动,届时死伤多少难以估量。但若是就此放着,就跟吃饭了饭卡在牙齿缝里的肉丝,一张口就难免贻笑大方,见不得人……加之这肉丝卡的时间久了,还得牙疼,是吧?”
前半句听着挺正常,后半句却又有些混不吝。但细想之下,却又觉得的确是那么一回事。
宋闻渊大抵已经习惯了她这般简单直白甚至有些粗鲁的说话方式,闻言也只是含笑颔首,“对,就是这么回事。这次找你帮忙,不算什么麻烦事,就是想请温小姐陪我走一遭暗巷,去闻闻几味香料,你知道的,我也没有什么女下属,就算有也都是当老爷们当惯了,哪懂这些,遂只好求来温小姐这里了。”
“香料?”元戈一愣,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花间堂?还在查市舶司那个小吏的事情呢?那小吏……很重要?”
这案子甚至都不该归锦衣卫管。
宋闻渊看了她一眼,目色平静,又收回了视线,只端着茶杯摩挲着杯壁,半晌,才道,“小吏是个意外。只我调查市舶司挺久了……”
他语速挺慢的,还有些欲言欲止。元戈心下了然——机密,至少对她来说,是机密。她兀自点点头,打断了宋闻渊的话,“罢了,这朝廷大事,你还是别同我说了,万一哪天你那走漏了什么风声,还要怀疑到我头上来,到时候又是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的糊涂事。”
她随意地摆了摆手,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懊恼和郁卒。
宋闻渊轻讪,抬眼看去,勾着嘴角半真半假地保证道,“不会的。纵然走漏了风声,也不过是我自己技不如人,绝不会让你身上溅上半滴脏水。”
四目相对,元戈微微一愣,那双墨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自己的模样,莫名让她有些心慌,她面色微热,眼神躲避,扯开了话题,“不是要去暗巷吗?什么时候去?”说完,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指甲,又扯了扯衣裳,扭了扭身子,跟凳子上扎了钉子似的。
宋闻渊看在眼里,暗自轻笑,伸手一边倒茶一边说着,“不急,暗巷要到夜间才开市,这会儿还早,先喝会儿茶……你喜欢的老君眉,然后好好休息一会儿,换身轻便些的衣裳……晚膳去栖迟阁?或者让人送来落枫轩?”总之,不管在哪里用晚膳,都是要一起用的。
说着,坐回藤椅里,漫不经心地又加了句,“桂婶一早就开始做点心,说你许是吃不惯甜腻的,之前做的都只碰了几道清淡的,这次是紧着你的口味做的。”
于是,元戈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又生生咽了回去,“好。那就栖迟阁吧。”
元小姐很好哄,好吃好喝伺候着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