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嘴盒子拿来了,元戈到底没有丧心病狂到在这样的氛围里还能一边吃蜜饯一边听故事。
方才还暖意融融的太阳不知何时隐没到了云层之后,起了风,不大的小院里瞬间阴冷了下来,挂在竹竿上的几件旧衣被吹得张牙舞爪,小院了无生气,萧条尽显。
元戈听得认真,一时忘了周遭环境,下意识侧身支了支脑袋,胳膊肘没碰着扶手,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滑倒,这才恍然自己此刻坐着的不过就是张方凳,哪有什么扶手……她自觉丢脸,自顾自讪讪一笑,收了手,调整了坐姿,抱着那只雕花食盒坐在这近乎破败的院子里,脊背笔直,正襟危坐。
颇有些格格不入。
宋闻渊垂眸看着小姑娘这欲盖弥彰的一出,无奈摇头,有时候看着聪明狡黠,有时候又笨得很。他不动声色地往她身边靠了靠,才问刘老汉,“那人是谁,可知晓?”
“知道……”刘老汉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那方木板上,他缓着呼吸,压抑着激烈的情绪,用力说道,“他第一次来寻我的时候,还不似如今身份尊贵,只是市舶司的一个小吏,兴许是为了说服我同他合作,甚至还给我看了他的腰牌……他叫司平。这些年,他用走私所得,买通各方关系,倒是混了个风生水起,听说,已经是市舶司的副司使了……”
“宋大人……我知自己罪无可恕,我也为当年那些贪念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要杀要剐,我都无怨念。咳咳……可我儿终究是被我牵累,我怕!哪怕我已经是如今这副鬼样子,我还是贪生怕死!他们拿我威胁麻子,麻子也是被逼无奈啊大人!那孩子还小,为人也老实……还望大人费心些,找找他……”
他的这一生太苦了,临到头也只想求着宋闻渊找一找刘麻子,甚至不敢求宋闻渊一定要将司平绳之以法。
贪婪之心人皆有之,自己是贪婪,司平何尝不是贪婪?可凭什么自己家破人亡,对方却能步步高升名利双收?说起来,都是贪婪,难道还有高贵低贱之分吗?可是,官官相护最后百姓遭殃的事情,他见了太多,已经分不清良莠,亦不敢轻信奢望了。
他匍匐于木板,缓缓磕头,又重又慢,“大人若是能找到小儿,老头子纵是来生当牛做马,也一定报大人恩德。”
宋闻渊垂眸看他,看着他那么认真地磕了三个头,温和的五官上喜怒不辨,“天下牛马何其多,想来也不缺你这一头。寻找刘麻子是本官分内事,原不必你感恩戴德,若你当真寻思着报恩,那本官便予你一法,若是能成,于寻找刘麻子之事亦是有益,只你需担些风险,如何?”
对方就着趴在那里的姿势,仰面看来,因着视线模糊不清,那双眼珠子瞪地更加用力,白灿灿地看起来格外渗人。他砰砰磕头,说着愿意,说着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是愿意的。
这个贪生怕死的残废小老儿,终于在最后一个亲人下落不明的时候,表现出了些许的勇敢。
元戈仰面看天,层云聚拢而来,太阳被遮地严严实实,看起来快要下雨了。宋闻渊和刘老汉交代完毕,转首看到小姑娘抱着食盒在啃果干,啃了几口,随手又递了一块给身后的锦衣卫,就笑眯眯地问,“吃吗?”那锦衣卫她甚至都不认识,只是方才帮她去拿食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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