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看他的神色,便知此事八九不离十,见他行礼,也不令他起身,只任由他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回话。
“你且抬起头来。”枫语气冰冷,充满威严。
“是。”张公公口中答应了,眼皮一抬看了枫一眼,视线却又迅速的落回到地面上。
枫站起身,走到他的跟前,张公公猛然看到一双绸缎做的靴子出现在眼前地上,更是忍不住哆嗦。
枫从袖中取出进出记录,摔在张公公的面前。
“你好好看看!”他冷冷的吩咐道。温若琳不知道何事,但是看他神色不善,也不敢搭话。
张公公拿过册子胡乱的翻了几翻,又将头扣在地上说:“禀殿下,老奴不识字。”
枫原本一腔怒火,如今倒被他气乐了,忍不住踢了他一脚道:“不识字你又翻什么翻?”
张公公顺着他的脚往旁边故意一倒,听他语气不似刚才严厉,倒是抬起头来看着他,见他凛冽的眼神,忙又低下头去。
“你不识字,我便叫人教你识字,万石,给他念一下”枫冲着王万石吩咐一声。王万石上前,从地上捡起册子,
念道:“太子府张寿良,酉时末时出宫。”说罢合上册子退到一边。
张公公听闻,知道太子果然是在追问昨晚之事,忍不住又哆嗦起来。
“张公公,昨晚你出宫为何?”枫的语气显然已是有些不耐烦。
张公公忙趴着又往后挪了两步,惶恐答说:“回禀太子殿下,昨日老奴晚间不当值,又是老毛病犯了,出宫抓点药。”
“怎么?宫里没有医员了吗?”枫冷笑道。
张公公只是趴在地上,脑中如飞轮一般的旋转,却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解释,头上顿时渗出黄豆大的汗粒。
枫冷冷道:“你老实招认了,免受皮肉之苦,或者本王还能考虑饶你性命。”
张公公心想此事必然难以蒙混过去,昨日左相赏赐的银两,以及之前赏赐的那些物件,如今也都还在自己房里藏着,若是被人翻出来,必然难逃一死。
又想到昨日明明同左相说了,不要牵连出自己,如今还没过一日,自己便被拎了出来,他左相位高权重必是无害,自己一个小小的宦官,太子想要自己死便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心下恨丞相不守承诺,恼羞之下便想拉人下水。
忙一脸哭相道:“是左相大人以前交代过,宫里若有什么事,要老奴一定尽快禀报,若是不禀报,老奴的家人性命难保,老奴也是迫不得已啊,还请太子殿下饶命。”他只为保命,便胡乱编了丞相以他家人性命要挟的理由,想要博取同情。
温若琳听得瞠目结舌,刚才在大殿,她只是以为祖父太过嚣张跋扈,却没想到祖父的行径竟会如此卑劣,这与她印象中那个庄重威严的祖父大相径庭,气恼之下,忍不住捂着胸口,脱口而出道:“张公公,你怎可如此污蔑左相大人。”
张公公想今日只怕难得善终,把心一横哭道:“禀太子妃娘娘,老奴怎敢污蔑丞相大人,又不是只有昨日,还有一次,丞相大人来探望娘娘,老奴在门口被丞相撞见,丞相大人也是追问老奴太子殿下与娘娘的起居。”
温若琳一时愣在那里,如今方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没有跟祖父抱怨过太子冷淡自己,祖父却借着这个借口,令族中之人得到升迁的缘故。
她心下凄苦,朝着枫无奈的看了一眼,只觉得这大殿里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竟是晕了过去。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绣珠赶忙上前扶住她,免得她磕在地上。
“万石,先令人看管了他,他的住所也先封了,日后再说。”枫匆忙吩咐一声,一弯腰伸手抱起温若琳,只觉得怀中的身子轻飘飘的似是没有一点分量。
“太子妃的身子如何这般羸弱?”他走到床前,轻轻将温若琳放在床上,转头皱眉询问绣珠。
绣珠垂了泪,哭道:“那日殿下过来,最初娘娘还以为是殿下回心转意,满心欢喜,没想到殿下后来责问娘娘,又弃娘娘而去,当日娘娘心头苦闷,便吐出血来,后来身体竟然一日不似一日。前几日咳嗽刚好些,又有了聂宝林的事让娘娘烦心,这几日病的反倒是更厉害些。”
枫听绣珠所说,心中一酸,问她道:“既是如此严重,为何没见你早些禀报?”
“娘娘原本怕殿下又嫌弃她多事,便不让奴婢去惊扰殿下。”绣珠哭的愈发伤心。
枫一愣,慢慢在床边坐了下来,转头看她。
想她原本是一个满心骄傲,自小到大必是在众星捧月中长成的相府千金。身旁众人巴结她恭维她尚且不及,何曾有人给过她气受?
自从她进了宫里,自己未曾给过她一次好脸色。如今再看她形容憔悴,便是此时此刻晕倒昏睡在床,眉头也始终紧蹙,仿佛有化不开的哀愁在心。
枫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无情这般残酷,何况任自己如何伤害眼前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自始至终却从未曾伤害过自己一分一毫。他此刻自责不已,就连太医到了,也是没有发觉。
太医一进门,见太子脸色阴沉不定的坐在太子妃床前,心里难免有些战战兢兢。
太医赶忙向枫行了礼,枫不耐烦的冲他摆摆手,自己站起身,将床前的位置让出来给他。
绣珠忙将床幔垂下,又备了诊桌放在床幔前,请太医诊治。
太医上前给温若琳诊脉,片刻间,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等了许久,他才收回手,提笔开了药方交给绣珠。
待他收拾完药箱,枫招招手令他近前,沉声询问他道:“太子妃的身子依太医看如何?”
太医诚惶诚恐道:“微臣惶恐,太子妃娘娘此病,因心情郁结而起,再加上脾胃虚弱,日常饮食难以克化,痰郁在胸,时间久了,这病倒比初犯时更重了些。微臣开了些消食化痰的方子,不过未必是能治本,若娘娘可以放开胸怀,好好将养,或是明春便能康复。”
枫听他说的犹豫,心知这病只怕不是这般容易好,心不在焉的挥手令他去了。
“你且回去吧,我在这里再多待会。”枫交代王万石先回去,自己走到床边坐下,他手里握了温若琳的手,她的掌心依旧是凉的,心里更是戚戚然。
绣珠最初心里原是有些埋怨太子的意思,但见他如今这样,却又安慰他道:“太子殿下,刚才太医也说了,娘娘这是心病,殿下日后若能体恤娘娘些个,娘娘心情好了,这病自是一日好过一日。还请太子殿下切莫忧心。”
枫不知有没有听到绣珠的话,他只是定定的望着温若琳,心里对她生出许多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