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后,周心勤带了万富安忽然找上门来,彼此交往不多,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虽然心里狐疑,陈家旺还是客气的让座倒茶。
周心勤先是说起了帮内事务繁杂,自己身为大师兄职责重大、十分辛苦云云,再表达了对陈家旺的关怀慰问。他转弯抹角说了半天不入主题,陈家旺也只好顺着他的话闲扯。
见铺垫的差不多了,周心勤问起陈家旺的身体健康状况。其实陈家旺的这些情况他都知道,纯属明知故问。
不过既然问起来了,陈家旺就如实回答,道:“病根算是落下了,看来是好不了啦。”
万富安道:“运不了气,练不成功,那不成了废人一个?可惜啊。”嘴上说可惜,语气却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周心勤回头训斥道:“怎么这么讲话!”他叹了口气,沉声道:“万师弟话虽然不中听,可确实是这个理。霹雳堂是江湖门派,不是学堂,陈师弟这个样子,以后的路越来越难啊,不如早做决断。”
陈家旺心中“咯噔”一下,问道:“请师兄明言。”
周心勤道:“你年纪轻没什么阅历,我比你年龄大,又身为师兄,自然应该替你多考虑,”他顿了一顿,道:“我要是你啊,与其前途无望,不如主动请辞。”说话间态度极为诚恳。
事出意外,陈家旺头脑“嗡”的一声,一下子懵住了。
万富安见他不说话,大大咧咧的道:“其实啊,这个道理就和勾栏院里的娼妓一样,等到年老色衰,恩断义绝没人宠幸的时候就迟了,趁着青春年少啊,早点从良改头换面。”
周心勤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道:“万师弟说话怎地如此俗不可耐,”他见陈家旺沉默不语,道:“不过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你现在的差事枯燥无聊之极,看看福伯,这不就是你日后的样子吗?不如向师父请辞,回去置办上十亩田,建三间大房,买上鸡鸭牛羊,日子该多么快活!”
他见陈家旺不吭声,不忘补上一句道:“银子么,你不用愁,我来筹措,谁让我是你师兄呢。”
“难得师兄今天特意上门指点,久未承教,渴念无已。”客气话后,陈家旺镇静下来,道:“敢问这是掌门的意思还是周师兄的高见?”
周心勤打了个哈哈,道:“我是你师兄,师兄弟有缘分。”
他虽然顾左右而言它,但陈家旺明白了,这不是掌门秦敬泉的意思,但周心勤此来到底是何用意?
周心勤仍不消停,还想再劝劝他,道:“你今天想通了,银子今天便能备齐。如果师弟还想多置办些田亩家产,那也好商量。”
万富安在一旁道:“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平常人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丰厚的家产,这么安逸享福的好事上哪里找去?”
陈家旺已经暗生戒备之心,万富安这么卖力的吆喝,更增添了陈家旺的反感和不信任,当即道:“家旺平常清苦惯了,天上忽然掉下这么大的馅饼,一时半会还真不适应。”
周心勤听出他话里暗讽的意味,道:“人生的机会,千万不可错过,”他停了一下,嘿嘿冷笑了两声,道:“师弟读过书,肯定听说过‘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吧?”
这句话已经隐约有威胁的意味了。陈家旺知道他们的为人,不想再被无谓纠缠下去,道:“家旺在扬州被师父所救,后又蒙不弃收归门下,为人不能忘本,我觉得现在这样一切挺好,不能只顾自己安逸享福便离开师门。”
说到这,他装出忽然恍然大悟的神情,长叹一口气,忧伤的道:“难道是掌门不便出口,让周师兄来规劝我离开的?我这就去找掌门请罪,弄个明白也好死心。”
周心勤被他半真半假的反将了一军,匆忙道:“与掌门无关,不必惊动掌门。”
话一说出口,无疑显得是无事生事了。周心勤连着咳嗽了几声,补充道:“不久沈太师叔要来‘大考’,所有弟子门人都要尽展所学,陈师弟怕是难以过关。沈太师叔为人严厉,到时候不仅师弟难堪,我这做师兄的脸上无光,掌门怕也要被责备收徒不严,因此才有此一劝。本来也是出于一番美意,既然师弟另有想法,那就算了。”
陈家旺被他话里的语气态度刺激,道:“师兄放心,到时候家旺一定尽力,不让师门失望。”
周心勤冷笑两声,道:“说的轻巧,凭什么?武功、火药有哪一项是轻松的?没有经年累月的浸淫和过人的天赋,能成其火候?不知天高地厚。”
万富安放肆的笑道:“论武功吧,你是残疾,论火药吧,那更不必提了。不说其它的,便是那些火药方子的组成,连我都难以理清。”
这句话说的一点不留情面,直指陈家旺是残疾废人,笑声十分猖狂刺耳。
陈家旺倒是心平如水,懒得和他争吵。自己虽然身残志坚,但就凭矢志不渝的一直坚持和不计辛苦的努力付出,已经远远超过了面前夸夸其谈的人。
周心勤见他不多话,道:“既然你这么任性听不进去,那也由得你。不过有句话说在前头,离莺梦师妹远一点。”
陈家旺霎时头皮发麻,一颗心砰砰乱跳。难道是周心勤意有所指?难道这就是他此来的真实目的?但是他和莺梦两人间的事极为秘密,连小纤也不知道,外人又怎么可能知晓?
万富安不忘嘲讽道:“撒泡尿照照自己,没家世没钱没功夫,就别假装大公鸡。”
万富安的冷嘲热讽倒无所谓,关键是和莺梦的地下情不能泄露。陈家旺镇定情绪,借着万富安的话,道:“我不明白周师兄是什么意思,不过说话可要注意了,影响到师姐的名声,那可是祸从口出。至于我,刚才有人已经讲了,没家世没钱没功夫,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书僮罢了。”
周心勤被陈家旺绵里藏针说了几句,悻悻的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算了,不多说了,我也不信你能搞出什么幺蛾子。不过‘大考’临近,你既然不听劝,身为大师兄,我还是要叮嘱你一下,各守本份,别添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