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一个穿着粗布的妇女,厉声呵斥着土匪,挺身挡在了土匪面前,护着孩子。
文之武看了看这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人,他认出了是李木匠的家里,李财主没出五福的侄媳妇,他家的奶妈。
文之武瞪着血红的眼睛注视着这位勇敢的女人,摇了摇头,他举起了还在冒着青烟的驳壳枪,漫不经心地瞄着李木匠女人的眉心。李木匠的女人的脸上没有一丝害怕的神态,倒是迎着文之武的枪口,盯着他血红的眼睛。
文之武示意两个手下退后一点,自己收了枪,他想亲自抱走这两个小孩。
“别动,文之武,你不许动这两个孩子,你们爷们之间的恩仇你们之间算,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也招惹了你吗?你也算淀北号称水泊梁山的宋江?”李木匠的女人斥责着文之武。
两个孩子的亲妈,一个是李世仁的三姨太,已经吓得屎尿拉了一裤子,瘫坐在地上;另一个是四姨太,此刻也是吓得筛糠似抱着头蹲在地上。
文之武听了李木匠女人的话,怔了一下,他的脸突然感觉有些热,他一下子想起了这些日子,海棠总问他的话:“一个爷们为什么要拿仇人的女人和孩子说事”。
文之武又抬眼看了看李木匠女人一脸鄙视自己的神态,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吭声,而是一下子转身蹲到了李步仁大婆的眼前。李步仁的大婆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她望着李步仁扑倒在地上的尸体,悲伤地流着泪。
文之武用枪管托起了大婆白白胖胖的脸,淡淡地说了声:“算李步仁幸运,饶过你家的女人和孩子,但是,你必须把村里村外所有穷苦人的债本和夺来的地契一个不落的拿出来,否则,还是死路一条。”
李步仁的大婆顿时止住了眼泪,充满了杀夫之仇的目光盯着文之武的眼睛,麻利地说道:“你文之武算个男人,说话算话?”
文之武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接着用驳壳枪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管家,去账房把所有的债单字据和地契取过来。”李步仁的大婆冲着身边瑟瑟发抖的管家说道。
一团火在文之武的面前熊熊燃烧了起来,但很快就灰飞烟灭。文之武烧了所有村里村外乡亲们所欠李步仁的债条字据,一手抓起那沓子厚厚的地契,起身冲着李木匠的女人点了点头,就带着人去村里朱王两个黑心财主家去了。
这回,文之武没有杀人,只是同样烧了乡亲们所欠两家债条字据,索要了被他们巧取豪夺的乡亲们地契,回了自家茅草屋院子,又一次跪拜在母亲和妹妹的灵棚前,重重地磕了四个响头,之后,起了身,站到了院里吊唁和院外看热闹的乡亲们的面前。
“乡亲们,今天是我母亲和妹妹文书发丧的日子,也是我文家大团圆的日子,是个伤心得日子,也是个好日子啊!”说到这,文之武又潸然泪下,“乡亲们,我文之武被李瓜皮逼上山,做了土匪,我知道乡亲们看不起我,今天,还是有这么多老少爷、乡里乡亲的给我母亲和妹妹来送行,我给大家磕头了!”
说罢,文之武双膝跪地,给大伙磕了一个响亮的孝头。
“乡亲们,我带人杀了李步仁,和他家那些平日里狗仗人势、欺男霸女的狗奴才,我也本想用李财主家的一双金童玉女给我母亲和妹妹祭灵,我恨死了这些狗财主。可是,村里李木匠的女人阻止了我,我想母亲和妹妹的在天之灵也不会让我再这么干。我想打今天起,我文之武无论和谁再有天大的仇,绝不再碰女人和孩子们的一根毫毛。”
乡亲们听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这时,一对喜鹊不知从哪飞了出来,落在在了文之武家不远的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着。文之武和乡亲们一下子被两只喜鹊吸引了过去,都瞪着眼睛望着树枝上的喜鹊,他们不知道这是吉祥的兆头,还是别的什么的。
“乡亲们,我今天从李财主、朱财主、王财主家把大家的地契都拿了回来,你们欠他们的债条字据也都给烧了。我知道大伙都是庄户人,以地为生,没了地就没了命根子,大伙把自家的地契都拿回去吧,这也算是我妹妹文书回家给大伙带的礼物吧!”文之武一把把手中拿着的厚厚的地契抛向了面前的人群中。
“柳大水,这是你家的地契,刘二蛋,这是你家那四亩水地,陈三姑,这是你家被李瓜皮高利贷诈走的那五亩大田”,人们在互相拥挤着,寻找着,叫喊着,传递着,刚才还挂着泪水吊唁的乡亲们这时则双手捧着刚刚拿到的自家的地契,望着,笑着。
文之武望着喜笑颜开的人群,不知咋地,失去母亲和妹妹的痛苦似乎减轻了很多,他不禁又抬头望了望远处枝丫上那两只叫得更欢的喜鹊。
“之武侄子,出殡吧,时间长了保安团有可能嗅到味儿,万一过来就麻烦了,老太太和文书就不得安生了。”本家二叔这时在正在出神的文之武耳边耳语了两句。
很快,母女二人的棺材就落定在抬棺材的架子上,各路亲朋好友和乡亲们行完了最后一遍饯别仪式后,顿时鞭炮齐鸣,唢呐响亮,清酒沥地,纸灰飞扬。
“前后上肩,上肩就走,脚下小心,平起平落。”主事的二叔声音洪亮地一声大喊,三十二个杠夫立即抬起放棺材的两付架子,慢慢向坟地移动。
出殡了。文之武一步三回头地被人架着相随,不时跪下来向棺材方向磕头。送行的队伍越走越长,村里人都自动地出来加入了送行的队伍,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在大人的叮嘱下在前面自愿地打着藩,抱着盆,抬着纸牛、纸马、纸轿、纸元宝,悲戚的唢呐声传遍了整个文家山的大街小巷,白花花的纸钱满天飞舞着。
很快,到了村东文家墓地,当主事的二叔吆喝着众人把棺材下到事先挖好的吉穴里,洒上五谷杂粮,做好相应法事,命令众人把棺材用土填平掩埋的一刻,文之武突然感觉一切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