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经年认为自己是看错了,竟觉得黄虎那毫无感情的眼神带着一丝茫然。
麻木与茫然之间细微的差别,不该凭匆匆一瞥就能察觉到的。
然而,正在吸食着黄虎的巨虺忽然停下了动作,五条虺首高高仰起,发出不甘的嘶吼,扭动着庞大的身躯,转头去吸食别的虺蛭。
黄虎已到了爆裂的边缘。
与他腹部相连的虺蛭愈发大了,也有更多血涌进他的身体,让他变得鼓胀。
又有一条虺首从他腹中长了出来,一开始很小,只有鞭子粗细。
山谷中发出了阵阵低沉的嘶鸣,数不清有多少虺蛭围了过来,匍匐在黄虎身前,任那鞭子粗细的虺首叼住了它们,吸食血肉。
细小的虺首渐渐变得粗壮,直到与另外五条虺首一样大小。
终于,六虺首一齐仰天,发出了百兽之王般的嘶吼,回声在山谷中回荡。
但它还没有真正蜕变,有更多的虺蛭围聚过来,任它吸食。
它似乎更具灵性,知道太快的生长对它并没有好处,时不时便回过一个虺首看看身后的宿主,想要停下进食。
然而,山谷中烈焰熊熊,逼迫着它必须尽快摆脱凡人的小小躯体。
巨虺再强大,受限于只有两只脚的宿主,在此情此景之下,只能沦为猎物。
它的身躯越来越庞大,衬得魁梧的黄虎越来越小。
一点点地,它从黄虎的身体里生长出来。
终于,就在黄虎几乎要被撑破的时候,一条蛇尾褪壳而出。
像是一个蛹破茧成蝶,它不再是虺蛭,它终于摆脱了尸蛭的习性,成了雄虺。
它变得灵活起来,窜到了山谷之中,六首展开,对着悬崖上的银甲守卫发出威慑的怒吼。
“放箭!”
下一刻,悬崖上万箭齐发,铺天盖地的箭矢像蝗虫一样盖下。
六头虺空有庞大的身躯,强壮的力量,可惜陷在山谷深处,根本无法攻击到上方的渺小凡人。
它只能疯狂地撞击着山壁,试图凭震天撼地让箭雨停歇下来。
顾经年眼看箭雨袭来,挣扎着,艰难地爬起来,抬头看去,上方一条巨大的虺身,挡住了大部分的箭矢。
他看到不远处,麻师正在鬼鬼祟祟地猫着腰跑动。
只见麻师拾起了一支箭,把自己的血染在箭簇上,然后跑到了六头虺的蛇尾,将箭矢用力插了下去。
六头虺大怒,尾巴一甩,重重将麻师击飞出去。
一个虺首扭动,看向谷底,俯冲下来,刃角到了顾经年面前却突然停住了。
它那只有眼白的冷峻眼眸似乎深深看了顾经年一眼。
然后尾巴一扫,将他扫进了山石间的裂缝中。
有那么一刻,顾经年感觉到自己与那六头虺有眼神的交流。
就好像是,它原本想要咬死他,却想起了它的心是在饮了他的血之后才长出来的。
但很快,顾经年告诉自己这想法太荒谬了。
顾继祖喝了他那么多血,也并未因此与他变得更亲近一些,人尚且如此,又何况冷血异兽?
可以确定的是,人们饮了他的血,也并不能汲取他自愈的能力。
在仁心药铺也有虺蛭饮过他的血而并未见到有任何变化。
顾经年眯了眯眼,看到六头虺将它尾巴上的箭矢甩了下来,一瞬间,那个小小的伤口好像迅速愈合了。
至少,以他那极佳的目力,也没看到它的尾巴有血再流下来。
此时,寄身于巨人的五头虺已长得更大了,论体积并不逊于六头虺,可还是没有脱壳而出的迹象,似乎也感受到了六头虺的不凡,长嘶一声,匍匐到了它的身下。
六头虺当即俯下一个头,吸吮着五头虺的血肉,身体以极可怖的速度增大。
当它再次仰起虺首,竟超过了山谷的高度,对着悬崖上的银甲守卫们张口一吐,吐出了一团毒雾。
顾经年躺在石缝间看着,忽感到了心向往之。
小时候,他想学顾家的武艺,顾北溟从不肯教他,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今日见了这六头虺,却觉它比自己活得自在。
悬崖之上,银甲守卫们的慌乱已经可见一斑了。整场变故来得突然,他们事先并未做好准备,六头虺的战斗力显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箭雨渐渐停下了。
却有更多的火球往山谷中抛来。
火球当是浸泡了火油的,砸在六头虺身上就立即裹着它的身躯燃烧,它吃痛之下,只好不停拿身体碰撞山壁,试图以此扑灭身上的火苗。
最后,它实在受不了了,竟是自残般使尽全部力气,重重砸向山壁。
轰然巨响,天地的震颤,乱石翻飞,连悬崖都坍塌下来。
银甲守卫们的尸体被裹挟在石土之中,如同潮水中的一条条死鱼。
六头虺竟是以一己之力杀得银甲守卫七零八落。
可它身上的火焰却还没有灭,反而越烧越大,它只好不停往身上吐涎、在石土中翻滚。
天已经黑下去了,山谷中却依旧亮如白昼,且越来越灼热。
山林中的大火已经蔓延而来,点燃了山谷中的树木,逼近了六头虺,不时有风助火势,烤得它不得不蜷缩起来。
它已筋疲力尽,被烧得伤痕累累。
顾经年见状,思量片刻,从石缝中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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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养了许久,他身上的伤已然好了,寻来丢在地上的单刀,他走近六头虺的尾巴,四下一看,见那寄身于巨人的五头虺的尸体还在那儿,里面的血肉已被吸干,热浪一烤,就成了干壳。
他钻进壳中,闭上眼,休养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