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汪宅管家有些犹豫。
这么多年,虽然张云海并没有下囚禁汪启山的命令,但是基本上跟软禁也没什么区别了。一开始老友们还纷纷上门,下棋、品画,不亦乐乎,但是后来纷纷意识到汪家现在家主的微妙态度,也就推脱不来了。
于是汪启山,就在日复一日的寂静中,混沌的雾气萦绕,意识慢慢走向泥沼。
张云海很难说清,自己是更怕汪启山糊涂,还是更怕汪启山精明。
所以在接到汪宅管家的汇报电话,听到万家那个大小姐竟然想留汪启山下来时,他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看样子,她是想为她的好朋友尽孝了。”
“算了,那就让老爷子留在那吧,你晚一点再去接回来就是了。”
糊涂的老人,对于张云海来说,就像是一滩烂泥,谁捏,谁粘手,靠近时老人味都扑鼻。
管家得令,先行回去了。
于是,万高玲松了口气,将汪启山送进了安排好的客房。在那里,有两个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万家二楼,最靠里间的客房。
古色古香的床铺,配套着几件家具。夏天的午后阳光太厉害了,即便是房间里透明的纱帘拉上了,无数的光点还是雀跃着跳进来,将靠窗的地上照得生机一片。
同如此生机相对的,是躺在床上安睡的汪启山。
丛霓坐在床旁边的凳子上,始终在凝视着熟睡的外公。她记得外公的每一个表情,也记得他温暖的拥抱。
但是当万高玲推着他进来时,丛霓还是很难从面前的这个老朽的人身上,看到外公的影子。
两秒之后,她原谅了外公。
也许即将苍老之人,本来就有虚弱的资格。他们能听见暮年的脚步,能在一派生机中,察觉到厚厚的窗帘后面的腐朽,如同房子的衰败是从房顶和墙壁开始的一样,人的衰老,是从心开始的。
他会害怕,会恐惧,会惶恐,会懦弱。
丛霓默默伸出手,拉住汪启山露在被子外面的右手。外公的手,比记忆中更温暖,也更粗糙。
林匪只是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丛霓。阳光将他的轮廓镶边,将他的瞳孔变成琥珀色。丛霓不经意地回过一次头,当时她看见林匪朝她安抚地笑了笑。
也许是阳光太温暖了,总之丛霓认为,这就是永恒。
大半个小时过去,重重的一声叹息之后,汪启山睁开了浮肿的双眼,他的神态跟早上迥然不同,难得的清醒。
他先是环顾了四周,发现很陌生。
再盯着面前朝他微笑的女子看了一会。
大概一分钟之后,他的眼睛睁到最大,滚滚的泪水烫着脸往下落,
“明妍?你是我家明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