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顺在死人堆里搜索着,他想找到他爹娘和大哥的遗体,还想找老爷的遗体,可是找不到了。
遍地的残肢碎块,有被炮弹炸的,有被手榴弹炸的,还有的被野兽啃食之后已经无法分辨的。
李二顺找了很久,都没有分辨出来那个是他的爹娘,那个是朱家人,那个又是队伍中的那个兄弟。
他只能在死人堆中,把所有能够找到的,尸体手掌上的一节手指给切下来带走。
不是他不想把这些人的头颅带走,是因为战场上所有人的头颅都被人给割走了,这里只剩下了残破的躯干。
也不是他不想把这些残躯给掩埋了,省的全都进了野兽的口腹,可是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是真的做不到啊。
他只能带走他能够找到的,所有人的一节手指,再给大家伙找个埋骨之地。
三天后,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奉天东门外,远远的看着。
东门外的一块空地上堆放着几百颗人头,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人头在那里都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旁边竖立着几根木桩,上面还悬挂着十几颗人头,乞丐在那上面看到了朱家老爷,看到了大少爷,看到了大少奶奶,看到了来投奔朱家老爷的东北军连长,还看到了二少爷的大儿子。
剩下的他认不出来了,乞丐没有哭嚎,也没有流泪,就像一个麻木的,随时等待着死亡的寻常乞丐一样,看了一会之后就默默的离开了。
李二顺从那天开始就死了,而在东北雪原上则多出来了一个专杀鬼子和汉奸的杀神。在东北的道上兄弟,不管年齿,都尊称其为“二爷”。
二爷带过绺子,也加入过抗联,十四年的血与火,他身边的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老的没了,来了新的,新的再变成老的,然后就又是死的死,散的散。
突然有一天,有消息传来,小鬼子投降了,华夏大地举国欢庆,可是二爷却哭的像个孩子。
在那以后“二爷”也死了,世上只剩下了一个年仅三十,可面相却像是一个六旬老翁一样的老农李二顺。
李二顺再次回到了朱家的这个小镇子,可是镇子上的老人都死完了。
除了李二顺,这个重建的镇子上已经没有原来的老人了,没有人认识李二顺,也很少有人再提起当年的那个朱家了。
时间把一切都冲刷的干干净净,只是偶尔还能在那残存的缝隙里,看到那么一丁点的痕迹。
老人诉说着十四年的血与火,可是在他说话时的语境,却像是山林中的小溪那样平静的毫无波澜。
围在老人身边的人都已经泪流满面,就连米迦勒和安德斯也都不断的擦拭着控制不住的泪水。
他们的父辈中,也都有人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死去,战争留给他们的创伤,并没有那么快的就愈合了。
朱至真慢慢的站起身来,站在老人的面前,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下了一个头,哽咽的喊出来了一声“叔”。
一直陪同在朱至真身边的特区办公室副主任和奉天省派出来的高级陪同人员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些事情现在不能说,但是回去之后肯定是要开会研究的,比如建一座“朱家镇抗日英烈纪念馆”。
把这埋藏了几十年的英雄事迹再次展现在世人面前,让世人记得,在国家民族危难之际,有很多人在为其牺牲,为其战斗。
朱至真在大陆之所以停留了这么久,最主要的就是他想给自己家的祖先和那些记不住名字,却和家祖一起战死的人们修一座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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