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要带走证人么,我也是本案的证人,不和你到县署走上一遭,国法巍巍,恐怕不合朝章廷典……”
说话间,已经换好了紫色官袍腰配金鱼袋的李文革背着手慢悠悠自房中走了出来。
一娘愣了一下,似乎也颇为诧异,她转身裣衽道:“一娘干犯国法,原受刑罚,不敢劳烦大人回护!”
李文革淡淡一笑,却没有回答她,两只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张澹。
张澹看了他一眼,咬了咬牙,干笑道:“如此,倒是劳烦藩帅了,还请下楼,下官引藩帅前往县署!”
说着他向两名衙役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这才大汗淋漓地退了下来。
张澹这才回望楼上。又是一拱手道:“还请藩帅节驾下楼——”
李文革笑了笑:“张明府莫要着急,等等无妨……”
张澹一怔,脱口问道:“等甚么?”
李文革看了他一眼,扬起头缓缓道:“等候本帅的全副旌节仪仗……”
……
“报告,八路军六韬馆学员一期队集合完毕,请监军大人训话,学员队队正,诩麾副尉荆海!”
荆海洪亮地声音在六韬馆营地操场上回响。这个老兵身体挺得笔直。两臂下垂。两掌紧贴裤子,目不斜视,一派英挺的军人派头。
魏逊满意地点了点头,口中却道:“记住,下次报告只许称呼监军,不许称呼大人,我八路军中只有一位大人。便是李大将军,除大将军之外,军中没有第二个大人!”
他有意将声音提高,使得站在下面地三十七名学员兵听得清清楚楚。
“是——请监军训话!”
荆海重新道。
魏逊缓步走上木制地台子,转过身正面对着学员兵,挺胸,右臂抬起行了一个平胸礼,台下的三十八个人同时向他敬礼。魏逊放下手臂。嘴角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他静了静心神,缓缓开始训话:“……我知道,你们这群兔崽子里面。有好多人都拿我当大人……这也难怪,堂堂地致果校尉,朝廷正七品武职,拿到外面去抵得一个县令……在地方上,县明府便是
一县父老黎庶的‘大人’,所以你们拿老子当大人,不过我现下要告诉你们地是,一年半以前地时候,我魏逊还在彰武军左营当一个小小地伍长,不要说大人,老子***连俸禄都没有,军饷和大头兵一样,上面克扣咱老魏的饷粮,咱老魏就克扣下面弟兄的饷粮,一层刮一层,没法子,谁都得吃饭不是?”
学员们静静地听着,没有人说话,连咳嗽乱动的都没有。
“……那时候日子过得苦,人也格外的怂,一个小小的伍长,管着两个兵,谁见了咱都能压咱一头,延州城里那些大户豪绅是个人他妈地都能欺负老子,老实说,老魏当时就在想,他娘的当这个操蛋熊兵还不如老子当年在城里做泼皮舒服。那时候左营丙队的弟兄们都这么想,沈致果是个好汉,当时弟兄们里面只有他想着打仗杀敌建功立业。老子没那想头,老子想的是怎么混日子,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脸红!”
学员兵们脸上纷纷露出了一些笑意,这个监军的训话和那些教自己军纪军规的酸夫子教员们大不相同,他们本来以为位高权重的延安团监军更加是一个口若悬河文绉绉的书生模样,谁料到是一个满口粗话地痞子。
“……这一年多时间,老子才算开了眼,跟着咱们家大人,拿钱升官打胜仗,这才多大功夫?老子就披上了这身官皮,手下管着几千号人,这要是在朝廷里,大小也是个将军都校,咱们八路军不搞那么多没用地官,沈统制和老子都不过是致果校尉,照样领着上千兵马耀武扬威,朝廷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将军们都没得比!”
“闲暇的时候大人和我们说过,过一阵子兵马多了,咱泥腿杆子出身地老粗照样当将军,游击将军游骑将军,明威将军宣威将军,忠武将军壮武将军,啥将军咱都能当!不要看你们这些兔崽子如今还是学生兵,今天训话一结束,你们***全都是陪戎副尉,从九品下武职,不只吃粮饷,还能拿俸禄,都***是朝廷命官……”
“我知道,你们里面有几个出身比咱老魏高着一大截,祖上都是些大人物……”魏逊扫视着队伍里面的几个世家子弟,口中满不在乎地道,“要说呢,咱老魏其顶实不待见你们这样的,娇生惯养饭来张口,吊书袋或许还能来上几句之乎也,到了战场上除了拉稀放屁没别的本事!这样的兵咱一个都不要,就更不要说是做军官了……”
“……不过这三个月的日子的训练,老实说不好受,新兵营那边的训练你们也能看到,说实在话,没你们苦。没法子,谁让他们是兵你们是官,他们是士你们是将。对你们的要求不能不严一些,日后上了战场,那些兵蛋子翻个错误顶多是自家送命,你们这些人若是犯错误,便是带着你们手下的弟兄一道送命。所以对你们的训练必须严上加严,你们入队的时候,满满当当一百个人,如今只剩下三十七个,中途打了退堂鼓的有一多半。我不觉得可惜,说实在的,他们拉稀了逃跑了,是他们的幸事,也是这支军队的幸事,这些怂包若是上了战场,那才是弟兄们的大不幸!”
“凡是留下来的人,挺过来的人,都是他娘的好汉子,所以咱老魏一上来,就先给你们敬个礼!”魏逊笑吟吟道。
“你们的授官牒文,我已经一一签,一会便会给你们,不论你是苦出身还是好出身,只要你进了这支军队,只要你证明你自己是好汉,我便承认你们是好汉,陪戎副尉只是个开始。只要你们肯在战场上流血流汗舍命厮杀,再大的官也有得做,再高的爵也有得封,跟着咱们家大人,只要不怀坏心眼鬼心思,谁都吃不了亏!银钱、土地、官爵,这些东西人人都有份,咱们八路军的将军,便要出在你们这些兔崽子里面……”
“……军规军纪,监事们书记们给你们上课的时候都已经讲过了,我不再重复。今天我只告诉你们一句话,八路军延安团和厢兵甲团,所有军官的升迁除授大权都在咱老魏手里攥着,军法刑罚也是我管着,除了大人和周游击,军中沈统制和本监军最大。沈统制只管打仗,老子只管盯着你们,只要你们努力厮杀立功,只要你们对大人忠心耿耿,升迁和赏赐,一样也少不了你们这些兔崽子的;偷奸耍滑的,阵前胆怯的,老子一句话便能配你们去茅厕挑粪;临阵脱逃的、叛变投敌的、或是对大人对咱八路军心怀不轨耍聪明的,军阀科的刀子雪亮,就是为你们准备的——”
“忠于黎庶,忠于朝廷,忠于大人——”
荆海带头喊道。
“忠于黎庶,忠于朝廷,忠于大人——”
三十七名学员兵振臂高呼道。
魏逊冷笑着:“你们是否忠于黎庶和朝廷,咱老魏管起来大可睁只眼闭只眼,你们若是敢不忠于大人,有一个老子砍一个,有两个老子砍一双。在阵上砍人,看的是你们的功夫本领,在阵后砍人,却是老子的职责所系!”
说着,他又是一个立正,平胸敬礼,扯着嗓子高喊道:“愿为李大将军效死——”
“愿为李大将军效死——”雄壮的口号声在操场上空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