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娘还是困惑,不过她倒是极聪明,知道再多问恐怕就会涉及一些机密了,于是便笑道:“日后大人写这些东西的时候,若是不方便,妾身回避便是!”
李文革抬起头,困惑地问道:“为何?”
一娘道:“这些都是军机大事啊,妾身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这些东西看得多了岂不是不妥么?”
李文革哈哈大笑起来:“不妨事,这些算不得甚么军事机密。真正机密地事情我自然会告诉你回避,再说了,我也从不在私宅处理军事。更不会将机密的文书私下带回,军营中是有规制的,这规制在所有人之上,连我也不能例外。”
一娘笑道:“这却新鲜,难不成延州军中,还有人能惩戒大人不成?”
李文革严肃起来:“法的效力所在便是上下一体视之,若是自家订地军法自家都不遵从,那么下面人自然也不会认真。凡是军纪败坏营伍废弛,大体都是从军法不公开始的。”
他随即一笑:“你和我在一起时间长了,这些事情便也习惯了!”
随即,他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道:“正好歇息,我有件物事要送给你!”
说着,他走到屋子角落里的一个箱子边上,伸手打开箱子,从中拿出了一个在一娘眼中看来奇形怪状的东西,长柄宽底,上部是个弯曲地龙头形状,横插着三根弦楔。
“这是吐蕃的六弦琴么?怎么生得如此古怪?仿佛一个大把的葫芦……”姨娘不解地问道。
李文革拿出来地是一把绝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地乐器——吉他。
这把吉他乃是用吐蕃六弦琴改制而成地,下面的音箱乃是请京城最好地木匠精心打造,上着这个时代最高档的清漆,琴柄用的倒还是原先的琴柄,琴弦的粗细因为与后世吉他相仿佛,因此也没有换。李文革轻轻抚摸着这件新乐器感慨地道:“这叫吉他,是我幼年之时家乡的乐器。”
一娘十分诧异:“吉他……这名儿好怪……”
随即她一掩口:“和大人的人一样怪……”
李文革笑笑,正欲说话,一娘又问道:“这六根琴弦怎生弹奏?妾身从未听过胡乐,恐怕一时半刻学不会的……”
李文革想了想,从榻侧取出了一个行军胡床,打开,两腿叉开在上面坐下,将吉他抱在手中,轻轻试了几个音,一面试一面调节琴弦松紧,直到熟悉了指感,这才拨动琴弦,开始弹奏一个他从幼年开始三十年间一直在听在唱在弹奏的曲子。
这曲子虽然是用吉他弹奏的,但是因其调门高亢悠远,听起来却颇有慷慨激昂之感,李文革选择曲子,一则因为这曲子他自己最熟最擅长,而来则是因为这曲子节奏比较缓慢,比较适合弹奏给古代人来听。
这近似于歌剧感觉的曲子弹罢,一娘已经听得痴住了……
半晌,这女子才从忡怔中反应了过来,看向李文革的目光已然全然不同,崇敬中似乎带着几分惊异,又带着几分喜悦,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羞赧。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平复了一阵才道:“大人原来藏私……这样的天人之技一直藏在内里,妾身……妾身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古怪却又如此撼人心志令人血气沸腾的调子,每个音都仿佛是用尽全身气力从心底喊出来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里面虽然没有其他曲子的缠绵柔腻,却声声直直撞击人心,不是军旅中的英雄,万万奏不出如此金戈铁马壮丽情怀的曲子来,这是谁的曲子,有歌词么?”
李文革沉吟了立刻,最终决定将原歌词稍加变幻唱出来,这歌他在穿越之前唱了不下几万遍,早已将每个音每个字深深印入了脑海中,如今为了保守秘密,几年未曾在人前唱诵,他自己也憋屈了很长时间了。
吉他的琴声再度响起,伴随着悠扬豪迈的琴音,李文革缓缓放开了喉咙,用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轻轻起唱……
“红日照遍了东方……”
“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
“看吧千山万壑……铜墙铁壁……鏖战的烽火燃烧在丰林山上……气焰千万丈……”
“听吧,娘亲叫儿打党项,妻子送郎上战场……”
“我们在丰林山上……我们在丰林山上……”
“山高林又密,兵强马又装……”
“敌虏从哪里进攻,我们便要他在哪里灭亡……”
“我们在丰林山上……我们在丰林山上……”
“山高林又密,兵强马又装……”
“敌虏从哪里进攻,我们便要他在哪里灭亡……”
一曲终了,室内外鸦雀无声,骆一娘固然痴在那里做不得声,便是馆驿内外负责警戒巡哨的亲兵们也都一个个屏住了呼吸,唯恐后面还有曲调词句未曾奏唱漏听……
半晌,几声极为微弱的击掌声自外面传来,一个爽朗清越的男声响起:“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大将军此音道尽英雄气概男儿本色,若非是斩头沥血的军中儿郎,断断弹奏不出如此曲目,断断唱和不出如此气势……”
这声音似是陌生似是熟悉,李文革顿时愕然,随即听到康石头轻咳一声,在门外报名道:“禀大人,检校太傅、镇宁军节度使、澶州刺史、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郭公讳容前来拜谒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