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秦固瞪大眼睛,他一笑:“此事便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主意!”
秦固正色道:“怀仁,兵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平夏部凶残蛮横,出兵乃是迫不得已,关中诸藩虽然良莠不齐,毕竟是朝廷敕封,如今我们毕竟奉着汴京为正朔,凡事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擅动刀兵,最终受害地还是百姓,这一条你要想仔细了……”
李文革哈哈大笑:“子坚放心吧,说是去抢一把,其实也为了消弭兵祸解救百姓,这也不是我自家要动兵,是有汴梁天子诏命地。”
秦固心下稍安,缓缓道:“会议时辰快到了,我们该出去了……”
……
今日地会议乃是自修改税制的提议出现以来第一次有延州节度使参与地会议,因此几大家族的族长们全都穿上了正装,有荫官或世袭爵位的还穿起了官服。而延州布政曹下属的五科主簿典史全数到齐,延安县令高绍元、肤施县令陈夙通依旧列席。
等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李文革和秦固这才缓步从后堂走入厅内,见二人入内,众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秦固拱了拱手,道:“诸公,今日会议,乃是八路军节帅李怀仁大将军亲自主持,为的便是能够将公田制和亩丁合一的税赋制度确立下来,此事固与诸公议了两月有余,今日也该有个结果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面向李文革行礼一面神色各异地坐了下来。
李文革也不客气:“诸位都知道咱老李是个大老粗,此番进京。连皇帝老儿都说咱老李粗,看来老李是真粗了!不过诸位放心,老李虽然粗,那是在军队里,兵营里不认父子兄弟,军法大如天,谁他娘的干犯律条咱便砍谁。如今当了节帅,咱老李也是知礼数地人,诸位放心。只要你们不叫咱为难,咱也绝不会仗势欺人叫你们为难……”
众人一阵阵胆寒,
痞回来了,恐怕这一关是万万躲不过去了……
司农主簿张迟疑了一下。缓缓站起身道:“诸位,按照朝廷规制,这份废丁税改亩税的法令只要李大将军签名用印,便可公告十县开始施行了。之前李大将军进京面圣。因而拖至今日。今日会议毕,李大将军便要签这份法令,随之四五六三月司农科便要开始丈量州县土地数目,为此八路军厢兵铁工营专门为司农科锻造了十根长度相仿的铁条。谓之‘公尺’,自四月份起,延州通用的各种尺寸一律废止、以公尺为准。十公尺为一公丈。一百公尺方为一公亩。一百公亩为一公顷,以此标准。三个月内司农科将对州城两县的土地开始重新丈量造册,自今年起,州县的人头税一律免缴,按照每家每户所拥有田产数缴税,每公亩地四十斤带壳谷物。诸位族长若是在今日会议上还没有个说法,那自今年九月开始,便要按照自家的田亩数来缴纳赋税了……”
众人面面相觑,正在迟疑间,李文革拍拍巴掌道:“哪个是管收税的?”
赋税主簿赵良臣急忙起身出列道:“回禀大将军,卑职便是赋税主簿!”
李文革点了点头,道:“之前州府直辖的税吏都有多少人?”
“回禀大将军,共计五十四人,还有乡间里正协助,城中各族地农庄都是各族自己收取,而后入库……”赵良臣讪笑着说道。
李文革哈哈大笑:“今年轻松了,到了收税的时候,只管拉上大车,按照司农科给的账簿子挨家挨户上门去收,只怕十个人便也够了……”
赵良臣一阵苦笑,节帅不懂经济之道,丁税改亩税,自己的麻烦是多了而不是少了,正自郁闷之间,却听李文革又道:“不要怕有人敢抗税,到九月份,让按察曹治安科出签子,老子派兵给你带着收税去……”
赵良臣又是一阵苦笑,这时坐在张身后地一个绿袍官员站起身来,冲着李文革一揖道:“大将军,税赋乃是国政,以军伍为之并不妥当。天下庶民万千,总不成一到税赋季节朝廷便要调集重兵下乡收税不成?下官愚见,缴纳税赋乃是生民本分,还是要靠自觉自愿。百姓真不愿缴税,大将军便是派兵上门,难道他们不能出门逃难么?收税用强,不是常法……”
李文革和秦固都是一怔,李文革今天要扮老粗来吓唬这些士族,这是和秦固说好了的,他唱白脸,分量可比高绍元重多了,毕竟谁都知道他手里握着兵权。
没想到士族们还没说话,自己人里倒是出了一个叛变的,此人李文革并不认识,看秦固时,秦固无奈地一笑:“这是崔褒,字去非,现任司农科典史。”
司农科典史,也就是个副科级干部,李文革点了点头,按理说他一句话便可斥退此人,毕竟地位相差悬殊,不过崔褒说得确实是正理,这倒让李文革犹豫起来。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崔褒已然将脸转向了族长们:“诸位族长参与此时非只一日了。按道理说官府变法无须知会各位,而今大将军也好,秦主事也罢,将各位请来连番商议,这是何意?无非是替诸位着想,亩丁合一之后,诸位每年连赋税都缴不齐,一族老幼都要饿肚子,大将军和秦大人体念上天恩德,愿意收购诸位手中地田地,这是在为诸位着想,在救诸公出火坑。如今主公不念两位大人的一片苦心,一意推诿阻挠法令实施,实在是不智之至。如今城外数万流民,都要依靠官府周济方能度日,而府库日见干涸。这个时候不要说大将军派兵,便是将城中的守军撤去,放流民进城,诸位的万贯家财或许少不了多少,性命却堪虞了……”
他一口气说下来,说到此处顿了顿,道:“诸位要想清楚,这亩税合一地法令,诸公赞成要实施,诸公不赞成同样要实施。不愿意卖田地,诸位便等着秋天按照亩数交纳赋税吧……”
李文革说话这帮地主不敢应声,对这个小小从八品典史却没有那么客气了,高允文第一个站起来反驳道:“你说得好轻巧,多少年的祖产,便这么卖掉了,祖宗面前,我等如何交代?”
崔褒微微一笑:“朱梁以来,中原大乱,山东亦是兵祸连结,下官的父亲带着下官自关东一路逃来关中落脚,家中祖宗产业,大多抛弃,下官倒是未曾有愧对祖宗之感,诸位何以如此拘泥?”
高允文冷笑道:“我高家在延州三世基业,岂是你这无根无凭地外来小子可比?你家祖产,传了才有几代?”
崔褒面色一寒,凛然道:“下官家中产业,传自战国之齐,自秦而下,我家世代公卿,显赫至今,已有千年了……”
高允文一怔,坐在他身侧地韩家族长韩弘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抚着花白地胡子道:“去非在高侍中幕府任掌书记五年了,他是山东清河崔氏遗脉,老七郎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