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顺三年七月二十九,文章等延州系文官终于第一次集体伏东城请见李彬,请教这几日延州政治的诡异状况。只是他们在丞相府外被挡了驾,负责拦截他们的李彬长子李经存告诉他们,丞相身体不适,不能接见他们。这件事给文官们以不小的打击,多年以来,李彬一直被视为延州的文官领袖,不管是在高家当政期间还是在周密时期,这个人都辛辛苦苦撑住了文官与世家对峙的局面。虽然在藩镇乱世文官的力量有限,但李彬的努力还是让他在几十年内一直被延州的文官当作赤帜。
如今这位已经荣升丞相的文官领袖在这紧要关头突然托病不出,让此番追随着文章参与抵制节度均命活动的文官们心中顿时蒙上了一块阴影。
在这些文官的心中,他们的行为自然无疑是正义的,他们是在维护自古以来便存在的男女尊卑乾坤秩序,这秩序说穿了便是董仲舒所说的“纲常”,李文革任命女人为官,无疑是惑乱纲常的乱经离道之举,是在和上天的意志作对,是在向祖宗的制度挑战,坚定地反击这种荒谬行径,是延州文官的天然职责,是“政治路线上的正义”。
也就是说,在延州的文官们看来,李文革此番犯下的,是“路线错误”,而这错误,则需要依赖文官们的正义感予以纠正缺陷,那就是这种正义感一般很少有胆量单独出现。
当天下午,延安城内生了民众喧哗事件,因为几个月来一直在延安县布达州命的周茂生先儿在午时之前公布了延州文官抵制李大将军辞印的爆炸性新闻。当然,在这则新闻里,周茂生有意淡化了事情的起因。同时则对延州文官的行为进行了添油加醋地倾向性描述,令听他宣讲的黎庶民众觉得这帮文官的行为简直形同逼宫。
这条新闻在宣讲了一遍之后,不断有民众向台上投掷铜钱,要求重新宣讲一遍。
自从州命公开布达这一政务公开的先河在延州开实例以来,收到了连李文革也没有估计到的意外效果。随着这些没有官衔的新闻官们布达的州命一条一条变成现实,百姓们对这些每日在台上喷洒口水的先儿们的信任度与日俱增。往往是某一天州命布达了一遍之后就开始有人向台上投掷铜钱,要求先儿讲述一些其他的资讯要闻。这对于这些寄食州府地穷书生来说自然是一个不错地补贴,他们便将自己所知晓的一些州府内情向黎庶们兜售。
一开始他们还是比较小心的,只是说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后来见韩微和延州官方对此并不约束。便渐渐胆子越来越大。所说的资讯也开始具备一些起码的商业价值。随着这种情况的展,每日来台下仰听州命的人群中渐渐多了许多商家的身影,这些人地加入更加从经济上刺激了这些原始新闻工作的工作热情,他们的新闻从一开始的浅尝辄止开始慢慢展为涵盖州府各县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层面。
李文革北伐,州府戒严后实施了新闻管制,但是管制的只是军事方面的信息,直到李文革返回延州,戒严解除,这些新闻从业人员才满怀**地向延州治下的民众描述了他们的节帅是如何神机妙算奋勇当先一个人火烧了统万城平灭了平夏部扫平了北方的胡虏……
在不知不觉当中。原先布达州命的工作重心如今已经悄悄转移到了播送新闻上,最多地一天,新闻工作周茂生在延安县大街高台上宣讲一日,足足挣了七百三十三文钱。
这一日他刚刚将这条新闻说了一遍,围在台下地人流一下子就显得稠密滞涩起来,不仅仅是老百姓,一些大商家也开始站在台下关注。宣讲到第三遍时,一个身穿绸袍的中年商人沿着阶级来到讲台边上,手中提着刚刚自仆从手里接过来的三缗铜钱,直接扔在了讲台上。
“先生今日只管讲与李大将军辞印相关的消息。这是先生今日一日的润口之资!”
周茂生认得此人。此人姓杜,延州城及附近五个县都设有他家的分号买卖,与陈家经营粮食马匹等战略物资不同,此人开的是杂货铺,做的是零售生意。
宣讲到下午,讲台前已经是人山人海,许多原本在东城做工的流民闻讯赶过来旁听,使得附近地街道一下子变得分外狭窄拥挤,这种情况愈演愈烈。终于引了州按察曹治安科警方地介
大约在申时左右。五十名警察开到现场,开始以疏浚交通为由驱散民众。
场面一开始还算可控。许多老百姓一看穿着黑衣服的警察过来便条件反射式地脚底抹油溜走了,只有一些商人心有不甘,但他们却人单势孤,与国家暴力机器面对面,商人们地力量就显出不足来了。有几个商人刚刚抗议了几句,便被警方抖开索子拘走,见此情景,其余商人自然便再不敢多言了。
直到几个警察上台去拿周茂生。
全场哗然。
当时便扑出来三五个人和上台的警察厮打做一处,将周茂生护住了。
警察们也有些懵,因为这几个敢公开攻击警方公务人员的家伙都穿了一身绿——是军人。
在反应过来之后警察们一拥而上开始混战,当兵的虽然只有区区几个人,并且没有携带武器,但是由于身体强壮训练严格,手中只有警棍的警察一时间拿这几个人还真没有办法。
折腾了大约一刻钟光景,好不容易摁住了这几个人,四周的老百姓却全都站下不走了,一个个像看外星人一样用极度不信任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警察们。
在延州,敢抓八路军士兵的警察还真是和外星人一般稀罕。
远处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赶到现场地是延州团练使凌普直辖的卫队营,他们的衣着打扮和正规军一样,只不过他们的服色上一律标着“团练”字样。
两百多兵手持木枪包围了现场。将站在那里傻愣愣看着的五十多名警察当场缴了械,救出了几个被擒的同袍,然后就带着所有的俘虏扬长而去。
这场冲突的消息当晚便在延州两城内传开了,各种谣言不胫而走。
延州节度判官文章去州团练署向凌普要人,凌普两手一摊告诉他,所有俘虏都已经移交给丰林山上的八路军都监军司了,要人的话,请管魏将军去要。
无奈之下,文章只得去求秦固,秦固气得脸都青了。作了半晌。却也不得不出面。他没有去找魏逊,而是直接找到了周正裕,以长史身份向周正裕这个司马提出交涉,周正裕当夜回到了丰林山上地老营,和魏逊碰了碰面,结果在魏逊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魏逊地话硬得不得了:“军法执掌所司在我,除非有大将军将令,否则断不能移,周大哥若是强要插手。请先罢了兄弟这个监军!”
周正裕自然是不会罢免魏逊的,事情至此,已经算是堵死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请那位闹辞职的大将军亲自出面下令,魏逊可以不给周正裕面子,绝不敢不给那位的面子。
只是这法子虽好,眼下却无法施行。
因为李文革不在节度府内。
非但他不在,连骆一娘也不在。
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是。朝廷的右骁卫大将军。堂堂的八路军节帅,在这个延州人民最需要他的时候,很不负责任地带着女朋友跷家了……
其实李文革距离延州城也并不太远,肤施东南,临真西北,清源山,库利川,瀑布穹庐,正是叶家原先所居地山间别业。
此刻这几间茅草屋早已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各种材质的瓶瓶罐罐一大堆。还有一些工具和原料,典型一个初级的山间实验室。
此刻与李文革骆一娘一道在屋子里的。还有一个样子颇有派头的老道,一副仙风道骨模样,不是陈抟老祖更有何人?
右侧的屋子里传来一股呛人的硫磺味,骆一娘略带不满地瞥了李文革一眼,李文革顿时心虚地飘转了目光,打着哈哈辩解道:“用硫磺取酸,这确实是最简单可行的法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