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一侧身,挡住赵泽铭去路。
赵泽铭抬起头,刘瑞民的眼中写满了复杂的神情。
“为什么不说呢?”
刘瑞民问道:
“你应该直接去跟何军官说的,你的能力,远比我强得多,这谁都知道,只要你表现出来,他不敢不要你的——”
“不论我表现得怎么样,何宗仁长官都不会选我。”
赵泽铭注视着刘瑞民漆黑的瞳孔,后者微微一缩。
不知为何,只是和这双无暇的灰色双眸对视上,他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股退怯的感觉。
这种感觉,刘瑞民并不陌生。
“你的意思是,我是靠着我父亲才会得到这份资格吗?”
刘瑞民问道:
“我承认你比我厉害得多,但我也仅次于你吧?如果他看到你的表现,那么——”
“那么没有通过考试的,就是伊娜·德·瓦尔克朗,就是其他人。”
赵泽铭淡淡说道。
“但如果是输给你,其他人肯定心服口服……”
“所以,你心慌了吗?”赵泽铭灰色的眸子凝视着刘瑞民:“你发现自己的成绩,还不足以服众,甚至不足以说服你的父亲?因为你不是‘最优秀的’?”
“通过考试的时候,你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突然为自己有个好爹而感到庆幸了。”
在他的注视下,刘瑞民不安地整了整领子。
“……也许吧。”
刘瑞民不自觉地错开了目光,他捏了捏拳头,长叹一口气:
“有机会的话,我们再比一次吧,在实习地,有很多机会。”
“你会输。”赵泽铭宣告:“你会输得很惨。”
“就算真正地输给你,也比这么稀里糊涂地赢了强。”
刘瑞民认真地说道:
“赵泽铭,我知道你的水平……你上职高,是因为,残星共和国最高学府只有职高,笔试成绩第一的你,如果是帝国时期,你早就上帝京读大学。只是你的家庭没有财力支持而已,如果你——”
“无人在意。”
赵泽铭绕开对方:
“顺带一提,再这么拦下去,陈少尉会觉得你喜欢我。从个人角度来讲,你是作为军队高层的孩子,我是不太建议,你让他对水兵总务的儿子产生什么不该有的误会。”
刘瑞民一愣:
“你——你平时那幅不通人性的模样,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无人在意。”
“我这次会正面击败你!”刘瑞民认真的:“我是靠着我自己的努力和天赋得到的,跟我父亲,没有一点关系。”
“无人在意。”
赵泽铭说着,逐渐离开了刘瑞民的视线。
“你应该知道,转为军官后,要开始植入突变物的手术,增强身体能力。”
刘瑞民看着对方的背影,提高了声线:“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全面超越你的!军官资质考核是你唯一能赢我的机会,也是改变你命运的机会。”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赵泽铭平静地回复道:“何长官觉得只有你们更适合做军官,那就够了。”
“你本来是跟我一个组的!”刘瑞民忍不住说道:“我找人问过了,考试当天,你的分组明明在我前面,但是在何宗仁少校宣布减少名额后,有人主动提出调换顺序——”
“你话太密了,小少爷。”
赵泽铭双手插在口袋里,转过头来,看着刘瑞民。
当那双灰色的眸子与自己对上时,刘瑞民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赵泽铭的嘴角微微上挑,他举起食指,抵在唇前,目光中充斥着一股,刘瑞民难以形容的意味。
……赵泽铭,会笑?
刘瑞民呆呆站在原地。
残星没有大学院校,理论上的最高学府是一所专科学校,用来培养石油工人,但对于残星本就匮乏的工业来说,这些工人毕业了也找不到工作。。
因此,大多人反而会退而求次,选择残星省立职业技术学院这所职业学校,上到高中部分,直接毕业,然后拿着退役后的遣散费,再去寻找出路。
家里有背景的,会给孩子在首都阴北市安排工作,或者置办一些店铺,进行打理经营。实在没有门路,但手里又有点小钱的,则会安排出国——实际上,就是去关内或者其他原帝国行省谋求出路。
刘瑞民没有选择这种道路。
作为军官家庭出身,他的父亲一直要求他留在国内,时间一到就去参军,积累经验和人脉,最好营造出一个从基层干起的人设。这样接过他的班时,才更有说服力。
刘瑞民和赵泽铭在初中部二年级时,就已经认识,从赵泽铭转学开始,到军官考核,他们总共当了5年的同学。
两人的关系,很难谈的上是好,也不能说坏。
但再怎么说,比伊娜那种突然从升入高中以后,才姗姗来迟的女人,肯定要深厚很多。
期间,赵泽铭一直在班级里默默无闻,只有考试成绩和体育测试时,几乎都保持着绝对的领先地位。
很多时候,第一名对于第二名往往都是天然的敌视,或者重视的态度,生怕对方超越自己。
可在刘瑞民看来,两人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敌对关系。
道理很简单。
不论刘瑞民多么废寝忘食地学习,一直跟着军队的教官训练,牺牲掉娱乐、谈恋爱、结交伙伴的机会,有时间就泡在靶场里。
可赵泽铭永远压着他一头。
神奇的是,即便赵泽铭一直这么优秀,他古怪的性格和冷淡的个性,都在刻意远离人群。
五年来,刘瑞民从来没有见过赵泽铭笑过。
但今天,他亲眼看到了赵泽铭对自己露出那种笑容。
“赵泽铭……”刘瑞民目光复杂。“你不会是,故意不通过的吧?”
今年的考核费用是六千七百块,对于人均月收入只有二三百块钱的残星普通家庭来说,可不算轻松。
何况赵泽铭住在异族的移民社区……这种偏僻的郊区地带,连警察都不想来,说不好听点,和穷人区没什么区别。
在这种环境里的赵泽铭,家里顶多也就是个刚够温饱的小康之家,一口气拿出六千多块钱的现金,那肯定是消耗的家庭储蓄了。
可如果……他是故意不通过考核的。
那就是说,赵泽铭明知道会给家庭带来负担,却还是坚持作出这种决定。
刘瑞民无法想象,赵泽铭到底在隐瞒什么?
‘他对我露出从来没给别人展示的笑容,是在警告我,还是说信任我?又或者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想把我也牵连进去吗……’
刘瑞民的思绪无比混乱。
“该走了,瑞民小少爷。”
直到陈绍钧上来拍了拍他肩头,刘瑞民才反应过来,陈绍钧还不忘调侃一句:“你对那小子比对伊娜这样的美人都关注,这可不是好事啊。”
明知道这是调侃,但刘瑞民却摇摇头,非常认真地回复道:
“陈少尉,如果你跟他一起上了5年学,你也会关注他的。”
“那看来,他好像不止是说话有意思?”
“自然。”刘瑞民笃定。
陈少尉若有所思,但仍然摇摇头,对着赵泽铭离开的方向,喊了一声:
“喂,小鬼,也许你是有点本领,但我要告诉记——电动车永远不可能取代燃油车!”
“世界上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电动汽车,那只是一个幻梦,不切实际,也永远无法达成。”
“他走了。”
刘瑞民会心一笑,拉开后座车门,跟伊娜坐到一排:
“反正只要了解这人,你就会为他倾倒——话说,伊娜同学,就是这么喜欢上赵泽铭的吧?”
见伊娜低垂着头,刘瑞民好奇问道:
“伊娜同学?”
伊娜肩膀一颤,眼球转动,斜视着刘瑞民。
“赵泽铭。”
她张开口,说起毫无平仄起伏的话语:
“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