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胖警察往手里哈了哈气,一边搓着手,一边跟我说:“确实烧得干干净净,连块像样的尸块都没有,我们得上报市局,让市里搞技术的过来再查一次。”
瘦警察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亲戚能联系上。
我想了想,我们姓高的在石溪村是个外姓,就我们一家子,我还有个哥哥,在京都上大学。
“你哥怎么没回来?”瘦警察问我。
“本来说昨天回来的,可能路上耽搁了吧。”
我一边说,瘦警察一边记录,问了我当天做了啥,我爸妈做了啥,跟左邻右舍关系怎么样,平时在村里村外有没有得罪过人之类的。
我认真掰了一下手指头,他们出去打工的时候,我就在几个邻居家轮流住,虽然每年我爸妈没给多少钱,但是大家都看我可怜,也没有说啥。别的确实没啥矛盾。我爸我妈苦钱的水平一般,全靠村里的邻居把我带大。
胖警察听完我的话后,说情况已经了解了,不用让我跟他们再去一趟警察局了,然后让我回去抓紧联系上我哥,争取在过年期间就定案。
这天之后我在几个同学家来回换着住,过了几天,又来过几个警察,在废墟里又仔仔细细的捣鼓了一天,还拿了一些管子取了一些黑灰走,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尸体的痕迹。警察根据现场和周围麦田里散落的炮仗皮推断,这事儿就是炮仗走火,是个意外,没过多久,案子就这么结了。
我一直试着联系我哥,用了各种方法,但是一直没有联系上,他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设想了好几种可能:
1、第一种情况,他临时有事去别的地方过年了(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
2、第二种情况,他和父母闹矛盾离家出走了,我不知道。
3、还有第三种情况,我在同学家看电视的时候,我哥刚好回家了,跟爸妈一起在大火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但这三种可能在找到我哥之前都没办法验证。
农村大体都是这样,我家这种惨烈的意外事故,时间一长,村里面的闲言碎语就渐渐多了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我有回路过村口,听到村上几个之前和我爸妈一起出去打工的人在那里吹牛逼,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信誓旦旦地说,是因为我妈和外边的工头好上了,我爸知道了要杀我妈,这事又被刚回家的我哥知道了,一气之下把我爸和我妈都搞爆炸了。
还说那天晚上他亲眼看到我哥骑着摩托车,驮了至少二十公斤炸药,埋到我家草垛里,然后亲手点的火。
说完,还补了一句:“外姓人,真是他妈的奇葩。”
听到这个,我脑子里一拱火,心里的怒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顺手从旁边的粪池里拿起一把粪叉,一把把那人叉在地上,然后照着他脖子上就开咬,血汩汩往外涌。
旁边听热闹的人,看着我一嘴血,都被吓得一动不动。
我很小父母就出去打工了,习惯了在各个邻居家借住。在他们印象中我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性格又好,逆来顺受的,所以这次他们对我的反应很不适应。
不过我这么一闹,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这次之后,村里再也没有人敢当着我面讨论这事了。但也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了,大家都觉得我受了刺激,脑子已经不正常了,把我当疯子,形同陌路了。
我也不想给他们找麻烦,于是自己在烧焦的家门口用麦穰随便搭了个草窝,一边靠拾垃圾过活,一边等着我哥回来,就这样住到了春天。
爸妈死了之后,我就没有再去上过学,整天就在镇上学校附近的游戏厅溜达。有的时候趁老板不注意,偷几个游戏币玩两把,饿了就到学校食堂捡剩菜剩饭吃。
有一天,我从游戏厅回来,发现草窝里边扔着一封挂号信,收件人写的是高志远家人,从云阳省新兴市寄过来的。
我拆开信,里面竟然是一封我哥的死亡通知单。
尊敬的高志远家属:
矿工高志远于一九九九年年三月一日在云阳省新兴市遭遇矿难,经全力救治后不幸离世,特此通知,敬请节哀。此外告知如下事项:1、高志远死于意外,不涉及任何赔偿问题。2、事发突然,加上无法及时联系家属,现已将高志远尸体火化处理。3、本公司已垫付所有治疗、丧葬费用,现需支付两千元整,款项到账后寄回高志远的骨灰。
联系人:张智勇
开户行:国家建设银行
银行账号:xxxxxxxxxx
高志远是我哥的名字,他四年前到京都上大学,年前他还打电话回家,说今年会回家过年,然后还说会给我带京都的糕点吃。
只过去短短两个月,我哥究竟经历了什么,横跨了大半个中国,从京都去了云阳,成了别人口中杀死父母的嫌疑犯,如今又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外地。
我哥的这封死亡通知单对我来说,比父母的去世打击更大,我最后一丝希望也泯灭了。
两千块钱我决计是掏不出来的,不过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是死是活,也不管有没有杀了父母,我一定要找到我哥,然后把他带回来。
可是当时,我靠拾垃圾过了一个月,身上只有两块钱,连温饱都成问题,更别提离开村子去云阳了。
我盘算了一下,每天吃馒头喝水,差不多一个月时间能到云阳,把我哥带回来,一个来回,五十块钱应该够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游戏厅混,观察到每天中午十一点半,老板会准时去隔壁小学接孩子放学,中间有五分钟空档。
于是,我用仅有的两块钱买了游戏币,假装去玩游戏,实际上盯着收银台的动静,然后趁着老板去接孩子放学的空档,快速的在收银柜台里摸了一把,一共摸了六十三块钱。
我揣着我哥的死亡通知书,拿着从游戏厅摸来的六十三块钱,离开了石溪村。临走前,擦了根火柴扔进了草窝,连着和“幸福之冢”的门框一把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