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话,在裤兜里摸了摸,把仅有的二十三块五毛钱摸了出来,全部放在陈品志面前。
陈品志一手拿着小刀指着我,一手数了数零钱,数完,他愣了一下,然后气笑了:“你他妈的从和庆到云阳找你哥,身上就带二十几块钱啊。”
我点点头。
“那信上说要两千块钱丧葬费,你打算怎么办?”
“我就是拿不出丧葬费,才自己从和庆过来取骨灰的。”
听到我诚恳的语气,陈品志一屁股坐在山洞里,泄劲了,他大笑了一会,随后又很无奈:“我日他妈的,服了,在外边的咱老乡,我就没见过哪个有钱的。”
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子,陈品志也不装了,索性跟我摊牌,他其实已经大学毕业几年了,之前和朋友在广陵合伙开酒吧,但是这两年行情不好倒闭了,欠了巨债,才从广陵跑到云阳。
他来云阳第一个目的是躲债,第二个目的才是找金矿。
找金矿的事情是真的,只是这金矿哪有那么好找,不过要是好找的话可能也轮不上他了。
他来新兴已经找了大半年了,身上的钱都快花完了,仍旧一无所获。盯上我是因为在火车站听到我千里迢迢来找哥哥,又讲徐州话,才临时起意的。
之前那么热心的帮我找哥哥,去银行打听消息,都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我跟在他屁股后边走的时候,他一点都不烦,计谋得逞,得意得很,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本来觉得即使我再穷,身上路费还是有的吧,而且信上写了需要两千块的丧葬费,没想到我跟他没什么区别。陈品志说完一脸苦笑。
听陈品志说这些的时候,我的手攥得紧紧的,里面全是汗。倒不是打算用拳头取回那二十几块钱,而是一种从心里彻底的失望,从前听村里人说,外面坏人多,但我没有想到坏人长着大学生的模样。而且本来在异乡遇到一个老乡,而且还是一个热心的老乡,心里挺高兴,白天还觉得这个世道没有村里人说的那么不堪,还是好人多,可没想到却被现实当头一棒。
我低着头,问陈品志:“你为啥要骗我?”
陈品志看了我一会,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把小刀收了,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妈的,这就是命啊,操。”
说完,他躺在地上就自顾自的睡觉了。
外面一片漆黑,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没办法,只好留在山洞里,想着过了这一夜,明早要回那二十几块钱,然后再想办法去打听我哥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我睡醒的时候,陈品志正坐在洞口看东西。
看到我起来,陈品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又像昨天刚遇到时那样阳光灿烂。
“起来了?先吃点水果。”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不知道哪儿摘的野果子,在裤子上搓了搓递给我。
有了昨天晚上的教训,我肯定不敢轻易相信他了。
我让陈品志还钱。
陈品志推开我的手,笑咪咪的说:“咦,谈钱多伤感情啊,深山老林里你一个人迷路了怎么办?”
我不愿意,说我还得用这二十几块钱找我哥。
陈品志说,我真能带你去找你哥,这二十几块钱就当带路费。
我这次肯定不相信他了,转头回山洞里抄了块石头,就要往陈品志脑袋上砸。
他连忙让我冷静,说他发现了一些线索。
我将信将疑:“什么线索?”
他从口袋里掏出我哥的挂号信。把信对着阳光,说:“你看看,这个邮戳上写的啥。”
经过一路的奔波 ,信封被我弄的有点皱皱巴巴的,邮戳上隐约印着“云阳新兴”,下面写着“华宁”两个字。
陈品志对我说:“这就说明信确实是从云阳寄出来的,你哥出事的地方很可能在华宁,即使不在华宁,应该也相距不远。都到这一步了,我也没什么好藏着的,这二十几块钱给我,我把你带到华宁的煤矿。”
据陈品志说,华宁县距离新兴县城差不多两百公里,那边有很多小煤矿,也确实听说经常发生事故。
我手里捏着石头,心脏一直突突跳,我知道,经过昨天的事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膈应,但是那二十几块钱已经给他了,看这样子想要回来是不可能了,除此之外,我全身上下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他还能骗我啥,大不了烂命一条和我哥一样在这大山里交代了,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我思考了一下,然后把石头扔到一边,对陈品志说:“行。”
陈品志似乎松了一口气,他让我吃点水果,等下就准备下山。
我和陈品志一路上没怎么说话,防止他再骗我,可事实证明,我还是把这人想简单了。
下了山以后,陈品志把我带到了新兴汽车站,卖给了一个正在大巴车门口招工的小煤窑包工头。
包工头是陕西人,留着平头,走路右腿有点跛脚,长得有点像小品演员范伟,身边的人都管叫他大老秦。据说是承包了一个华宁煤矿的招工。
大老秦提溜了一下我的胳膊,又捏开嘴看了看我的牙,问我今年多大。
我抿着嘴不说话,翻着白眼死死盯着陈品志。心里想,他妈的,这逼是把我给卖了。
陈品志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给大老秦打了颗烟,笑眯眯地说:“这我表弟,我俩一起的,他十七,我二十五,价格你看着给就行。”
听陈品志说完,我有点疑惑,陈品志居然要连他自己一起卖掉?
大老秦打量了一下陈品志,表情挺为难:“这小兄弟我能收下。问题是我们那儿都是脏活累活,你这身板行吗?”
陈品志看大老秦有推脱之意,立刻把烟头踩在脚下:“我俩一起的,单收谁都不行。”
大老秦又比划了一下我俩,犹豫了一下,说:“行吧,但到了矿上你俩要说是我侄儿,这矿上的人都是有数的,忽然加两个人谁都会议论。”
陈品志问大老秦:“什么价格?”
大老秦说:“包吃包住,二十块钱一天.”
陈品志咬咬牙:“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