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源乡？！”
柳澜感到震惊又错愕。
老实说，在意识到夏尚妤找到了新的下家之后，她的脑海中预想过无数的可能性，但无非就是那些包括腾辉在内的大企业，或者是世界五百强名录上的跨国企业。
没想到夏尚妤不惜通过辞职来得罪自己，最后竟然去了桃源乡这么个小地方？
“夏总监，我让你去挖角桃源乡的人，结果你告诉我，你一个人都挖不过来，还反过来被对方给挖走了，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柳澜的目光十分犀利。
“抱歉，柳姐，我辜负你的期望，但我确实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会利用接下来这一个月的缓冲期，为集团站好最后一班岗。”
“你知道的，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夏尚妤听出了柳澜的弦外之音，于是换了个口气，用闺蜜之间的口吻说道。
“柳姐，这趟陪着桃源乡出去旅游团建，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现在我也不小了，以后，我要为自己而活。”
“什么？桃源乡又出去团建旅游了？”
身为企业管理者，柳澜下意识地首先关注了某些重点。
之前去东明岛旅游，好像也就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儿吧。
“他们公司到底要出去团建几次？”
“好像是每个月都有。”夏尚妤老实回答。
“……”
柳澜越发迷惑，员工出去吃喝玩乐的时间比坐在工位上干正事的时间都多，这家公司如此佛系的管理模式和企业文化，到底是怎么把事业做到如今这种规模的？
“你继续说，我在听，你为什么要说为自己而活，集团以前是囚禁你了还是怎么你了？”
柳澜微微收敛了自己错愕，依然是盛气凌人的董事长气场。
如果换做之前，夏尚妤早就被这种气场和威压给压得根本说不出话，但现在，她明白，自己必须要过这一关。
“柳姐，怎么说呢，我这次陪着桃源乡的员工出去旅游，感受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个世界，是我从小到大以来从未感受过的。
在我的世界观里，从我出生开始，所有人的人都在向我灌输，只有赢得第一的人才是成功，才配受到尊重，其他人都是失败者，都是loser。
所以，无论是在学习上，还是在事业上，我比任何人都卷，卷得甚至有点不择手段……”
夏尚妤闭上眼，想起以前为集团深入龙潭虎穴冲锋陷阵的日子，她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往事不堪回首。
“这不是应该的么？商场如战场，机会总是转瞬即逝，你做的很好，否则我也不会把你提拔成猎头部门的总监。”
柳澜的声音清冷，她为自己点了一根烟，但打了好几下火才对准烟头。
她微微皱眉，为自己这罕见的失误感到恼怒。
“柳姐，我倒不是反对柳氏集团的狼性文化，我只是觉得，自己已经28岁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花在写字楼的格子间里。
我不想等自己老了哪儿都去不了的时候，看着自己的人生愿望清单上，那些一个个没有来得及完成的愿望，暗自神伤，后悔莫及。
我倒不是对柳氏集团有什么怨念，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换一种活法了。
一种能够实现自己价值的活法。”
“所以，你换个地方上班，就能实现自己的价值了？”柳澜继续冷笑。
“柳姐，怎么说呢，桃源乡真的很不一样……”
夏尚妤的眼前，回忆着旅游时的画面。
虽然桃源乡的福利确实诱人，但夏尚妤叩问自己的内心，
说服她跳槽的最关键原因，并不是这些，而是桃源乡的氛围。
那种氛围，真的是既放松又无拘无束，而且他们凑在一块边吃饭边讨论游戏开发的景象，实在是让人感到艳羡。
仿佛对他们来说，游戏开发这件事儿本身，是真的令人快乐。
那种自己做出有趣的东西，然后给全世界的玩家分享，等待着玩家们沉浸其中，时而为游戏中的角色的命运感到高兴和哀伤，彻底沉浸进去……
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是又爽又有满足感了。
而且，那种满足的表情，她从未在柳氏集团员工的脸上见过。
不，应该说，放眼她从小到大的人生中经历过的整个世界，都没有人有过这种满足的表情。
所以，虽然她的职业不是游戏开发，但她也很好奇，在桃源乡身上，能看到什么样的可能性和答案……
在提到桃源乡的时候，夏尚妤眼神中的光，也深深震撼了柳澜。
夏尚妤和王簌一样，跟在自己身边多年了，但她以前从未在对方眼中见过这种眼神。
那是洗掉了所有的戾气、疲惫和杂念，一种追求本真的澄澈。
她知道，已经留不住夏尚妤了。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提起笔，在辞职信上签了字。
“你不用交接什么事儿了，去收拾收拾东西，现在就可以离开。”
这妮子已经身在曹营心在汉了，就算留她在集团多呆一个月，也只会给自己添堵。
“谢谢你，柳姐。”
夏尚妤感激地点了点头。
在她推开门准备离开的瞬间，在身后的柳澜悠悠开口：
“之后，莪们就是竞争对手了，集团对离开的故人，也不会手下留情。”
夏尚妤愣了片刻，点点头：“我懂，那么，柳姐再见。”
……
夏尚妤离开后，柳澜又点了一支烟，走到身后的玻璃幕墙前，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为自己而活，这话说得轻巧。”
柳澜的唇齿间冷笑几声，脑海中回忆起年初柳梦圆离家出走时的表情和说的话，和这小妮子几乎是如出一辙。
她又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家族的长辈对她说过的话：
“澜儿，每个出生在世界上的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概莫能外。
而你，更是天选之子，你的使命无比重要。
所以，虽然你在幼儿园里的姐妹们可以玩洋娃娃，但你不能，你有更重要的事情，你要学英语，学算数，你要学会察言观色，如何最大化地利用老师和其他小朋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太爷爷对只有五岁的柳澜，如此谆谆教诲道。
“可是爷爷，为什么她们不用学这些东西？”柳澜撅着小嘴，有点不高兴。
“呵呵，我刚才说过了，因为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使命都各不相同。
你别看她们现在玩洋娃娃玩得开心，但这已经是她们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了，她们长大之后，那就是一辈子的劳碌命。”
“什么要劳碌？”
“为像咱们这样的人，燃烧生命，贡献价值。她们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自己的命运。”
“可是……”
柳澜歪着小脑袋。
“可是幼儿园的童话书上明明说，所有的小朋友生而平等，大家将来都会很幸福……”
“傻孩子，你猜这些话为什么要印在童话书里？”
“……”柳澜似懂非懂地点头。
“但，你也不能放松，你甚至要比她们更加努力，因为如何从她们身上得到的收益最大化，是一门相当高超的管理学问。”
……
柳澜睁开眼睛，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让她有点无法理解夏尚妤的话。
一个所有人都能放松、悠闲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个时代，注定只会越来越内卷，各行各业充斥着零和博弈。
正这样想着，敲门声再次响起。
王簌推开门走了进来。
柳澜神色缓和，指望着王簌能给自己带来点好消息。
“董事长，夏总监真的辞职了吗？”王簌忐忑地问道。
“呵，不提她，说说看吧，你那边进展如何，那个叫陆羽的，有没有提什么条件？”
王簌深呼口气，鼓起勇气说道：
“董事长，在正式汇报之前，我有点心里话想和您说。”
柳澜举着香烟的纤纤玉手，停在半空中，表情充满错愕。
你也有话要说？
你们一个个的是怎么回事？
出了一趟任务，是被下了降头了么？
王簌继续道：
“董事长，虽然我知道这话你听了不高兴，但我觉得，还是不要过多干涉大小姐的私生活。
她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有权利过自己的生活，喜欢自己喜欢的人，
如果咱们强行干涉，反而有反效果，甚至有可能世间的生灵都会降下惩罚……”
王簌心里碎碎念着，比如蜘蛛、鱼、老鼠之类的，哦还有那八爪鱼的恶心触手。
她的脸再次有些潮红。
怎么说呢，虽然在希腊神话故事里，那些进犯圣山的兽人族勇士们对神明很僭越，但每次在勇士登顶之后，生长在大地上的盖亚秘宝，都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果实更加饱满，颜色也更加鲜艳。
在神话故事里，盖亚也对此感到恼羞吧，谁能想到，被神明保护得最周全的圣遗物，竟然也会从大地之上抬起高傲的头颅。
这样下去，恐怕会打开某些奇怪的新世界大门。
……
柳澜并没有注意到王簌的表情变化，听着这些话，她表情淡然，毕竟，夏尚妤那事儿已经够震撼了，所以王簌倒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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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只有满满的无奈。
